三清觀後院。
竹籬密密,假山重重,楊柳花樹迎門,曲水山鳥喧囂,爐邊紫煙升騰。
然而望著整個東土,卻是野雲黯淡,玄鳥驚,賓鴻亂。
法耳細聽都似是杜鵑滴血的悲鳴。
道,已歸隱。
後天那眾萬生靈都有一種冥冥中的感知,所以才亂,有種哀傷之感。
「誰!」
火麒麟炸毛,死死盯著後院出現的無天。
無天突兀而來,半佛半魔。
他一來,觀內三寸的天地,有關道的痕跡就被壓迫得只剩一角。
無天只是一個眼神看來,就讓火麒麟感覺被掐住咽喉,定住真靈,隨時可以讓他三花去,五氣滅。
「是魔!是佛?」
金凰牙齒間蹦出一個字眼,冷汗直流,好難判斷。
乍眼一看去,無天像是窮兇惡極的魔頭。
再一眼看去,又像是高坐極樂世界的聖佛。
「是佛魔。」
齊風道了一聲,望著到來的無天。
「麒麟隱,鳳凰落,道友這兩頭坐騎,倒是顯得三清觀是個祥瑞生機盡顯之處。」
無天瞥了一眼火麒麟和金凰。
這也是他第一次見到麒麟一族與鳳凰一族的純血族人。
洪荒以來,這一族還殘存的純血族人,不會超過二十之數。
「你說誰是坐騎!」
金凰怒目而視。
她只是被束縛在三清觀中,被山內的大陣阻攔離去,不然早走了。
她不喜無天話語。
不管是麒麟一族還是鳳凰一族,都不喜歡有人將它們視作祥瑞,更不喜歡有人把它們視作坐騎。
明明……它們都是純血的洪荒大凶。
「金凰!」
火麒麟拉住金凰,不曾想她這時候還撒大小姐脾氣。
他已經反應過來,面前這位就是受劫氣與天命……
雙重加持者!
所幸,無天也只是瞥了一眼金凰,沒有與他計較的意思。
「我的坐騎是食鐵獸。」
齊風指著院中一臉懵圈的熊貓祟祟。
它正拿著嫩竹在啃,卻因為無天到來而愣了愣。
大有你是誰?你又為什麼在這的憨憨感。
「天地間第一隻孕育的食鐵獸?」
「它……跟腳出眾到極致,可惜太懶。」
無天看了一眼祟祟。
第一隻孕育的食鐵獸,應造化之力而成,集先天陰陽之氣在身。
對標的乃是天地間孕育的第一隻鳳凰、第一隻麒麟、第一條真龍。
它若是奮力修行,就算不得機緣,只按部就班的修行,現在也能修到堪比二屍准聖的實力。
「誰說跟腳出眾,就一定要修行?」
齊風拍了拍祟祟的腦袋。
祟祟一愣,沒心沒肺,繼續啃竹子去了。
無天上次來三清觀時,祟祟不在觀中。
祟祟也從來沒有修煉過,每天都在躺平。
后土師叔說過,它能有太乙巔峰修為,都是隨著時間流逝,軀體自主吸納陰陽之氣,把修為堆積上去。
祟祟雖不是第一隻出現在洪荒行走的食鐵獸,沒有延續過食鐵獸一族的血脈,但也可以說是食鐵獸之祖。
食鐵獸之祖只有如此修為,也不怪無天感嘆。
「要者,求而不得;有者,置之不理。」
「何嘗不是一種悲哀?」
無天腦海浮現了燃燈古佛的模樣。
燃燈古佛不得的跟腳,對這食鐵獸而言,就是丟了也渾然不會在意。
「道友,應該來這不是為了說這些話吧?」
齊風招手,一如上次無天來時那樣煮茶。
無天沉默了一會兒:「道友,可知我身份?」
「猜測過,但如今再認不出,豈不是代表著我眼瞎?」
「我現在應該叫你什麼?」
「無天,魔羅,還是緊那羅?」
齊風隨口說道。
他可不會說第一次見面,就認出了無天。
「都可以,三者皆是我,我即這三者。」
無天回答。
此中畫面有些古怪,沒有劍拔弩張,仿佛是個舊人在交談。
他們也的確算得上舊人,早已見過。
「無天道友,我不是一個喜歡說廢話的人,有話直說吧。」
齊風明白無天要說什麼。
他也肯定是要與無天合作作無疑。
但……
自己怎能先一步暴露需求感?
談合作,和談感情一樣。
哪一方暴露需求感越多,哪一方就越會被牽著鼻子走。
「齊教主,上次貧僧說若有人追求相對,你會不會支持他,你回答會,所以貧僧來了。」
「貧僧現在要使三界的大海,變得寧靜。」
無天沉吟了一會兒,單刀直入主題。
「我是這麼說過。」齊風搖搖頭:「可我也說過,沒有誰配我追隨,只能合作。」
「貧僧自不會說追隨與皈依此類的話語,就如妖師與貧僧合作一般,齊教主也是合作。」
齊風聞言,輕敲茶杯。
「可我還說過,大海平靜與否,風浪也卷不到我這個截教掌首。」
「這是個量劫,我為什麼要主動入劫?」
「無天道友,有些敞亮話我亦現在道來,我不入劫,你拿我也沒有辦法。」
無天半晌沒有言語。
他低著頭皺眉,看著茶杯中的落葉。
過了許久,無天才平靜抬頭。
「齊教主,你可知貧僧在想什麼?」
「想什麼?」
齊風看似隨意道。
「俗世有一句話,天下熙熙,皆為利而來,天下攘攘,皆為利而往。」
「貧僧麾下有妖魔眾跟隨,是因為貧僧許他們以修行,或天庭職位,或靈山果位。」
「妖師與貧僧合作,那是許有貧僧在一天,冥河老祖就不敢追殺他。」
「所以貧僧在想,該許什麼利,讓齊教主站在貧僧這一方。」
無天深吸了一口氣。
若僅憑人格魅力,他也不可能短時間內召集了那麼多妖魔眾。
「哦?那你可有想好有什麼『利』,我也不是不可以聽聽這『利』,是否可以打動我。」
齊風笑了笑。
「貧僧思來想去,此『利』還是歸於截教。」
無天站起身來,一飲茶水。
「貧僧知靈山有昔年截教眾三千,此三千眾有些已真心皈依佛門,有些卻不一定,諸如齊教主於南海救出的金光仙。」
「利一,靈山中但有願歸截教者,貧僧願為他們引渡。」
「其利二,齊教主本身殺了慈航,與靈山已經結仇,貧僧可化解此仇,化解不了就施以雷霆手段。」
「其利三……」
無天沉吟了一會兒,眼神悠悠看向天庭。
「其利三,貧僧可攻北天庭,奪昊天手中封神榜,盡散榜中真靈,一切因果盡歸貧僧!」
齊風:????
你聽聽,你在說甚麼?
齊風眉頭一揚,手指輕彈間,令茶杯中的落葉有些抖動。
這不好吧,那畢竟是我昊天師叔。
我不能背刺他吧?
這可是齊風從沒想過的問題。
「無天道友,這和你初衷不符吧?」
「你要的是三界共尊,可封神榜上眾仙,是維持三界秩序重中之重。」
齊風沉吟,有些疑惑。
「那又如何?」無天反問。
「齊教主莫要忘了,此乃量劫,量劫即貧僧。」
「三界當中,可替上封神榜真靈者,豈非比比皆是?」
「如那靈山不願皈依者,如那虛偽的佛,又如那幽冥血海當中的阿修羅族,貧僧皆可使其上榜。」
「其他眾生,亦如是。」
無天眼神一厲,忽然笑道。
「慢著,你讓我先想想。」
齊風覺得有點腦瓜子發懵。
無天這麼瘋?
為了拉攏自己,把主意打上封神榜了?
站在無天的立場思考,佛門都不一定能覆滅涅槃,這也是他自己知道的事情。
但他還要惹佛門拼命的同時,惹天庭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