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合歡 好久不見。

  早飯也是一家人圍桌吃的。

  江翡指點著女兒去打下手,被江老先生制止了,「小翡,」江世應說:「吃個飯而已,孩子坐著就行了。」

  這莫璃生養在江家,從來自視地位要比旁人高上一等,遑論是江家家裡的傭人。她本就不願意打這個下手,這時得了江世應這聲允,當場就撂下了手裡頭的碟子盤子。又走過來坐下,一偏頭向江世應笑,清清脆脆地道:「謝謝外公。」

  江翡微微一笑,卻也婉轉地表意,「璃璃是晚輩,多做點事情也是應該的。」

  江世應略嘆了嘆,說:「這麼些年,你養璃璃也不容易。」

  江翡結過一次婚,也離過一次婚,莫璃便是那場失敗婚姻的產物。

  前夫叫莫致遠,家裡是做船舶生意的,家境不錯。考慮到江翡養女的身份,其實算是門當戶對,沒什麼問題。

  有問題的是那個姓莫的男人。

  品行不端,紈絝膏粱——所以在最開始,老先生和老太太都極力反對這樁婚事。

  江翡是養女不假,進了江家的本兒也是真。二老對對方的家世家底倒沒太大要求:真要說起來,那江三姑爺不是三姑爺時還是白手起家的窮小子,論家境殷實,離這姓莫的一家差得遠了去了。

  對家世家底沒要求,令老先生老太太最反感的,還是這姓莫的為人做派。

  結了婚搭了伙,那就是要過一輩子的日子,今後是要朝夕相處的——怎麼能是這麼個人?

  但那會兒的江家養女就跟著了魔障似的,鐵了心要嫁那姓莫的。加之江老太太染了咳疾,彼時身體欠佳,江世應忙著照顧夫人,也無力十分顧及,最後便允了。

  左右是兒女的人生,為人父母的,可為之計深遠,但不可能時時事事都代服其勞。

  罷了吧。

  然後不出六月,莫璃出世了。

  足月生產,所以——

  未婚先孕。

  到這時,二老方隱隱覺得有些不對:然一則江翡從不曾提過,二則木已成舟。婚結了,孩子也生了,於是這事就這麼不了了之了。

  結果莫璃出世沒幾年,大約是剛上幼兒園那時候,江翡就離婚了。

  聽說是結婚後,莫致遠越發不像話,毒和賭都沾大了,賭錢都往大了賭,單個籌碼都是數十萬起計,一局下來,輸贏都是千萬千萬的。

  什麼家底啊,禁得起這樣的賭法?

  後來果然,江翡前面剛離婚,後面莫致遠就把家業整得半垮不垮,又轉手賣了旁人——再往後就不知道了。

  這樣的丈夫,要了是禍害,離了是福分。

  生父不可靠,孩子當然也是留身邊養著才放心。

  因莫璃父親這一節,自然,平日裡,老先生對莫璃也多疼著些。

  為慶《娛樂圈直播指南》收官,第六期結束的第二天,也是周一的晚間,出品方的啟悅天華做東設了個宴,請的是節目組一行。地點就在上林苑公館,鄰著天壇公園的地界。

  曾城也來。

  晏歌是隨那輛京A的奧迪一同來的,也隨曾城步入了公館。

  落在北京城裡,且是代表性的會所公館,上林苑的裝修也是清一色的新中式,端方大氣。整間公館的構圖格局便是呈中軸對稱的,包廂則亦然,房梁挑得高,配合燈光柔和明亮,空間顯得通明寬敞。

  貴有貴的道理。

  局上的眾人也是差不多時候到的,晏歌微微定睛,看見男人在柔光里站定成影。偏正式的場合,他穿了尖領的灰藍襯衫,衣領標著兩枚淺銀的紐扣,在燈下泛動冷光,西褲被熨燙得料面平直。

  穿著正裝的他,像一頭年輕的獅子。

  筆挺而漂亮。

  與晏歌一般,曾城也看見了人群中央的人。

  奧斯卡影帝。

  F.S.創始人。

  江家的六少。

  一般人只知道這第一重的影帝,第二重第三重則不得而知——然已足夠震撼。

  兩部電影就摘了小金人,這是什麼概念?

  國際電影界都要給他讓路的。

  至於曾城,知道後面兩重,是而往中央方向而去時,步伐便不覺地加速了。到了那邊上,他先是同那一位寒暄過了,再依了潛在的次序跟人逐一招呼過了。

  名利場上的事情,寒暄也要論資排輩。

  接著要落座,曾城坐定了,舉眸去望不遠處的女兒,準備將人喚來自己身邊坐著。

  但視域所及,小姑娘已經隨著那一位坐下了。她坐下,左顧右盼了下,像是在找什麼——然後男人的手將手機遞過來,放到她跟前去,又對著她說了些什麼。他說話的全過程,她便看著他,眼睛落了燈影,閃動微微。

  動作,神態,語言,所有這些。

  均如是日日做慣了般的,自然而然。

  曾城要喚的聲便止在了喉間。與此同時,心中卻有浮思在無聲地上浮。

  看起來……容六和小歌很熟。

  但曾城很快又自我開解開來。

  應當是一同拍了六期節目的緣故。他想。

  而後陸續地上菜,

  說起來,梁寶月是《直播指南》的負責人,這樣的場合她出面也就足夠了。眾人也都明白,啟悅天華的董事長之所以會主動來組這個局,是出自親生女兒的緣故。

  設了個飯局,往後彼此便是多擔待。

  對方是啟悅天華當家的,曾城的面子,眾人當然要給。

  添酒回燈,場面熱鬧。後面傳菜員上了菜,伸手要將污了的盤取下來。做完這些回撤,她往後撤,臂彎便碰上了高腳的杯——

  沒碰到,卻有零星幾點番石榴汁從中濺出,跟著濺到了晏歌的袖邊。

  弄髒了顧客的衣服,還是在這樣規格的公館,來的都是有頭有面的人物。傳菜員一時便慌了神,忙不迭地道歉。

  對方不是故意,晏歌便說了沒事,起身出了包廂,打算去洗手間處理一下。

  洗手間就在隔壁,是獨立的,也是專門配著這間包廂的。只是公館講究,覺得飯局宴賓的包廂里開個洗手間不好,是而必須從外面繞道走。

  洗手間內無人,晏歌開了門走入,兩步路到盥洗室邊。鏡子明晃,燈光漫漫暖黃,完全地倒映出她此時的樣子。

  「咔——」

  清晰的一聲,是齒合與鎖眼相扣的聲。

  循著那聲,晏歌從鏡面前挪開眼,望向了聲源。

  出現在她面前的,是毛可意的臉。

  視線交接,毛可意唇尾微勾,漫漫出聲:

  「好久不見了,晏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