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合歡 親人的貓。

  那他——

  什麼?

  像黃道平面偏去赤道平面的23°26'的夾角,以稍偏的角度仰起下頜,晏歌向身後的人望去。

  她在等他的回答。

  但也就在此時,「容老師——晏歌——」

  是工作人員扯開了嗓子叫人:是餘裕過來了。

  餘裕來了,二人勢必要折返。轡籠小幅度地後拽,「跑得快」輕嘶一聲,同時揚起前蹄,調轉了馬頭,噠噠噠噠噠地又往場內跑回去。

  馬如其名,「跑得快」確實跑得很快。

  但晏歌仍然沒有等到未完的那一句話。

  沒有等到,所以她主動地問了:「那你——?」

  麥還沒有戴,彼此的交流仍處在絕對安全的真空地帶。而手持轡繩,容綽對上她徵詢的眼,唇輕展,亦散散漫漫地開了腔。

  「到時候再說。」

  晏歌:「……」

  節目有序進展,不多時後就到了最後一part:終測評。

  五個人,除卻晏歌二人之外,顧如歸和柯文宇仍是單人一組,傅珺和體操退役冠軍組了隊。

  田徑和自行車本是純粹追求速度與極限的運動,但經過一段時間的培訓,甚至是和兩位奧運冠軍的共同探索,柯文宇跑步的動作更顯協調連貫,顧如歸則在一公里的自行車賽上添加了諸多的動作,譬如雙手放空、倒騎旋轉等等,為原本單一的自行車賽添了趣味和看點。

  而傅珺在初測評時成績便不錯,後面和那位體操冠軍充分磨合之後,在終測評時展現出了一段相當漂亮的表演。評審團的教授也慷慨打出了接近滿分的好成績。

  至於說,那最後的一組——

  當棗紅色馬繞場踏出盛裝舞步,姿容英挺的男人挽轡,藕荷的衣闊腿的褲,身量小巧的女孩就坐在他身前,溫婉眉眼是專注,手拉弓弦如滿月。只在剎那,箭離弦出!

  眼疾手快,節目跟拍的攝像之一按下快門,將這精彩一幕盡數攝入。

  「咔——」

  此刻光影被永恆地定格。

  棗紅色馬,盛裝的舞步。

  挽轡的他,與射箭的她。

  2019年8月19日,北京奧體中心。

  隨著第六期拍攝結束,《娛樂圈直播指南》第一季也被劃上了休止符。

  正式收官。

  ……

  最後一期冠軍花落誰家,已不必再問。

  反正,在今晚,容顏這對誕生自爆款綜藝的CP屠屏了所有娛樂相關版塊。

  又是騎馬又是射箭的,還發發十環,就差沒現場實拍個《射鵰英雄傳》了。

  這銅礦這互動,未免也太強勢了吧!

  是時候展現寫800字小作文的技術了!

  ……

  第一季的節目結束,第六次,也是最後一次地,節目組一行從奧體中心返回啟悅天華。

  顧如歸和柯文宇並排,傅珺和餘裕坐著聊天,攝像也坐在一起。

  等晏歌上車時,就只剩了後排座位了。

  位置有得多,有空的,也有她愛豆鄰座的。

  所以理所當然地,她坐到了她愛豆旁邊。

  說起來也很奇怪,明明有六期節目,但是每次她都和她愛豆鄰座。

  可以說是很巧了。

  才坐下,包內傳來震動,晏歌便取出手機,低眉去看。

  【後天我回楊林,你也一起。】

  這是提前就說過的事。

  所以晏歌回了:【好的。】

  她也有一個多月沒見外公了。

  對方正在輸入中…

  下頜收斂,眉目也微垂,綁起來的發從一側拂落。對著亮起的手機屏幕,側臉專注。

  側目淡掃,容綽眉弓稍抬。

  手機就那麼好玩?

  覺察到發尾掃在了頸間,絨絨痒痒的不太舒服,因而正在回復消息的人便抬起手,將那把發又盡數撥到了身後。

  荷葉邊領,寬鬆的,微大的。

  其實誰都沒有刻意。

  只是她挽了發,他又瞧著她。

  因而自然,荷葉領口邊緣,那一痕玉色就這麼莽莽撞撞地,闖入了旁邊男人的眼。

  帶著欒谷的、起伏隱約。

  「……」

  「晏小歌。」

  被問到外公的喜好,晏歌正在編輯著消息,得到了愛豆的一聲喚,她從屏幕前抬起眼睛。

  容綽沒看她,但說:「你坐過去一點。」

  晏歌:「……」

  他這樣說,她就很自然地低頭,看了看他和她的座位:很寬敞,她完全沒有占到他的位置。

  才想要說話,晏歌驀然就想起了上一次的事情。

  ——要勤洗頭。

  上一次從維也納回來的時候,他是這樣跟她說過。

  當時晏歌是有些莫名,不過沒多久就反應過來了:她愛豆有潔癖的。

  來回維也納單程都是十多個小時,她當時的頭髮可能看起來有點髒了。

  所以他才會問起她洗頭的事情,又提醒她勤洗頭,注意個人衛生。

  現在他又讓她往旁邊坐——

  輕輕地,晏歌抿住了下唇。

  他是不是……覺得她又沒洗頭?

  覺得她不講衛生,所以才讓她坐遠一點。

  但今天早上,她洗過頭髮了。

  所以她不但沒有坐遠一點,甚至還坐近了一點,並且解釋,「我今天早上洗頭髮了。」

  他不看她,也不理她。

  他讓她坐過去一點,跟頭髮又沒關係。

  然後她又往他的方向坐近一點,補充說明:「我現在頭髮很乾淨。」

  男人不為所動。

  晏歌:「……」

  他好像不是很相信她的話。

  屢戰屢敗,屢敗屢戰。她不氣餒,再往男人身邊坐了坐,上半身繞到他身前來,再三重申,「不信的話,你可以摸摸。」

  毫無防備,隨著她的動作,那團團的玉就躍進了眼帘。

  目光若有實質,觸及了一眼,而眉心倏而起跳,容綽迴避過去。視野離開,但那顏色與形狀如仍在眼的鮮活。

  閉了閉目,下一時,男人嗓音是如從喉骨蹦出般的鮮見偏沉,「坐遠點。」語氣隱約無奈,他安撫著她:「聽話。」

  別讓他再看了。

  晏歌:「……」

  在這樣異常的反應前,她終於察覺哪裡有些不對。

  只是是哪裡不對,她又不知道,她又想問他。

  綁高的發隨動作而再度散落,再一次地,她將拂落的發挽起。

  而後觸及了荷葉的領,寬鬆的,微大的。

  只在瞬間,她就明白了他讓她坐遠一點的原因。

  晏歌:「……」

  她連忙依言地坐遠一點了。

  意識到他看到了什麼,一個念頭開始在她腦海里翻來覆去。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

  她……被他看到了。

  她感覺,她整個人都不太好了。

  剛剛讓女孩子坐遠點的也不提讓她坐遠了,剛剛非要男人看頭髮干不乾淨的也不說讓他看了——雙方的交流好不容易歸到了同一個頻道,然後就沒法交流了。

  有好一會兒,二人間的氛圍被沉默死死地把控著。

  而後容綽開口,宛如在闡述一個事實,「我沒看見。」

  此地無銀那意思就出來了。

  頂著熱熱的臉,晏歌回:「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他側目瞟她一眼:「……」

  他是給她台階下,怎麼這都不明白。

  小傻子。

  ……

  這麼一回事情發生了,到啟悅天華的一路上,兩個人就都沒怎麼說話了。

  然後各回各家,一個去了清漪園,一個去了江家的宅院。

  江女士這周去了布魯塞爾,為的就是跟歐陸幾個能源巨頭碰面,構建起歐亞範圍內的合作框架。今天人回了國要見外公,也是為了這件事。

  最後那幾天是他接替的江女士,所以這趟少不了他。

  就這一下午,京郊偏滬式風格的老宅里,功夫茶沏著武夷那幾株的大紅袍。祖孫三代往那兒一坐,看著很平平無奇的天倫之樂。可若讓旁人看了去,必定是要再三側目的。

  京都百年的世家啊,開枝散葉,幾乎都扎到了皇城紅牆綠瓦根底里去。大家族子息繁盛,又都是出息孩子,真是王謝堂前的子孫,芝蘭玉樹生庭階耳。

  就不說江家了吧,就說江三小姐江和月這一人。她那一言一行,一顰一笑,都是能直接掀動中國經濟界一陣風浪的。

  優越的家族,出色的人物。

  而江三小姐,她又不只是事業成功。

  她還有個琴瑟和諧的老公。兩個人是年輕創業那會兒就結伴的,夫婦感情很好,琴瑟和諧、鶼鰈情深。

  這麼說吧,三小姐指哪兒,三姑爺就打哪兒——就好到了這種程度。

  羨煞了旁人。

  和月回來了,長舟回來了,老六回來了。一家子齊活,老先生高興,跟著就把老大老二小翡家的都叫了過來,叮囑著能來的都過來,晚上一道在老宅吃晚飯。

  老先生都發話了,哪還有不來的道理?當晚是能來的來了,不能來的也克服萬難來了。晚飯遂好不熱鬧。

  江家雖是三小姐當家,沒兒子的份兒。但長房二房的哥哥們有乃父之風,一個是大學教書的,一個是做專科醫生的,都是氣質謙謙的文化人,並不因此而對這親妹妹有意見甚或是怨懟,子侄們對著姑母姑父也敬重。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江家的氛圍是很好的。

  人都在,江世應興頭好,也喝了兩杯葡萄酒。後來老先生再要來,江家晚輩們就不敢再給了,千哄萬哄著換了果汁。又說著趣話去敬老先生的酒——場面一時熱鬧極了。

  江翡坐在二房媳婦下手,是時見縫插針地端杯要敬江世應。然好巧不巧,恰在此時,江和月也落落地站起來了,說話談吐都是大方:「爸爸,我敬您。」

  江翡臉色微訕,指骨扣緊了杯子,下意識便要往下坐。

  江和月卻看見了她動作,極自然地道:「小翡,我們一起吧。」

  小翡。

  打從她來江家開始,江和月就這麼叫她,真跟多親熱似的。

  明明也沒有血緣關係。

  心中並不以為意,江翡臉色卻不改,對著這戶口本上的姐姐,甚至還盈了三分笑意出來。

  「好,我們一起。」她說著,對江和月笑了笑:「人多也熱鬧些。」

  ……

  家族聚餐結束,月已上了中宵。

  得知排行第六的那位要留宿,家裡做衛生打掃的早早的就把房間裡外打掃了,又消毒了,從床單到窗簾都重換了遍。

  到房間裡,容綽眸光淡掃上下。

  還算乾淨。

  淋浴過了,換了睡袍出來,打開手機就瞥見了新聞——小粉絲射箭上了推特熱門。

  背倚在床,男人濕發未乾,濕漉漉的盈著水滴,而其下眉眼漆黑,對著屏上那些外國人的讚嘆,眼底便如風行水上,有縠紋叢生。

  大驚小怪。

  像他,早就知道了小粉絲的厲害。

  然後那痕玉色便驀地跳出來,團團的。

  「……」

  手機被丟在一邊,「啪」的一聲,感應燈全熄了。

  屏幕看不到了,眼睛也看不到了。

  入了夢,她卻還在。

  她看著他,對他強調她的頭髮是今天洗的,很乾淨。

  還要他摸摸。

  小手從被子裡揭了條縫過來了,人很主動地鑽進被窩裡,細細的兩條腿糾纏著男人。

  要摸摸啊。

  頭髮要摸摸。

  臉也要摸摸。

  脖子也要摸摸。

  脖子以下也要摸摸。

  這裡也要摸摸,那裡也要摸摸。

  一個都不能漏掉的——她都要摸摸。

  像親人的貓,要他的抱。

  小手小腳都往他身上擺了,枝枝蔓蔓跟他纏著難捨難分的——最後被壓住釘住了,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就這麼糾纏了徹夜。

  ……

  次日晨,清醒過來,容綽:「……」

  床單被單枕巾,全折起來被丟了。

  江世應起得早,晨練回來碰見這幕,「……」

  也不敢問,也不敢說,說了也沒用。

  好賴老六這潔癖,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

  只是,床單睡一次就丟——

  對著那遠去身影,老先生悠悠一嘆。

  倒也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