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語嫣把背上塗了『藥』膏,安排到外間的小榻上睡下,柳輕心便在書案前,又坐了下來。【記住本站域名】
語嫣睡著的時候,像只小貓兒,整個身子,都蜷縮成一團,這是極沒有安全感的人,才會有的睡姿。
而一直喜歡睡在火盆旁邊的嗷嗚,卻像是跟語嫣熟絡至極,見她縮進被褥,閉了眼,就毫不猶豫的跳上小榻,鑽進了她的懷裡,瞧樣子,應不是第一次這麼做了才是。
索『性』嗷嗚每天都會洗澡,沒什麼髒污,柳輕心便未跟它計較,隨了它去。
明天,就要出發去燕京。
她能想到的,該準備的東西,都已經收整完備,只是不知為何,還總覺得,有些心神不寧,就好像,遺忘了什麼要緊事情一般。
翎鈞回返燕京的第二天,李素又來拜訪了一次,知翎鈞回燕京去了,像是有些失望。
聽姜嫂說,李虎躍使人採購了米麵,送到她使人搭的草棚子裡獻殷勤,且一日三餐,都賴在草棚里,閒暇時,就與在草棚里做事的幾個婆子閒聊,柳輕心便特意把幾個婆子喚來了面前,跟她們問詢了,李虎躍跟她們閒聊的內容。
果不出她所料。
李虎躍在打著閒聊的幌子,跟幾個婆子打探良醫坊的情況,好在那幾個婆子,都早早兒的得了她「教訓」,對李虎躍的打探,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半句不該讓他知道的,也未泄『露』。
算日子,翎鈞應已開始在燕京,有所動作了。
那麼,她也是時候,對這李虎躍敲幾下竹槓,讓他歡欣雀躍的吐點兒財帛出來,趕緊滾回燕京去才是。
畢竟,人不多,不熱鬧,生旦淨末丑,少了哪個,也撐不起一場廟會好戲!
想到這裡,柳輕心便提起筆,給「遠在周莊的兄長」寫了一封信,跟他問詢,沈家在燕京的生意,都遭了何人排擠,以及自己此番入京,需當心些什麼人,或需去何處拜訪登門。
字丑的人,要把字寫好看,不易。
反之,字好看的人,要把字寫丑,也少不了費工夫。
柳輕心費盡心思,才終於寫好了一封,沒一個字兒不歪扭的信,個別字,還故意寫錯數次,用筆胡『亂』的塗抹成了一團漆黑。
「這,應該就差不多了。」
拎起自己的「傑作」,送到嘴邊吹乾墨痕,柳輕心頗覺疲累的打了個哈欠,將其塞進了旁邊,早就準備好的紙封。
然後,又拎過一張新的宣紙,用正常的筆跡,寫下了一張『藥』方。
「也不知,翎鈞在燕京,有沒有好好吃飯。」
將寫好的『藥』方吹乾,收進腰間荷包,柳輕心便移步往內間的床鋪走去。
經過小榻時,她又看了一眼語嫣,見原本抱著嗷嗚蜷縮成一團的她,突然警醒的睜眼,與自己四目相對後,又害羞的紅了臉頰,不禁一笑,上前,『揉』了『揉』她的腦袋,給她掩了下被子。
「睡罷。」
「嗷嗚耳朵很靈的。」
……
清晨,一輛由四匹馬拉著的青布馬車,便出了小鎮,直奔燕京方向而去。
語嫣已換了與尋常人家,未出閣姑娘相似的裝束,懷裡,抱了一個柳輕心塞給她的湯婆子。
她有武功在身,本不畏寒冷,但因喜歡極了這種,有人疼愛的感覺,而把湯婆子抱得緊緊的,乖巧的,像只粘人的小貓兒。
與兩人一起坐在馬車裡的,還有小寶的兩個『奶』娘,而小寶,此時已徹底從睡夢裡清醒了過來,正興奮的騎在嗷嗚背上,雙手抓著它的耳朵,模仿初一騎馬的樣子,嘴裡,還不時發出,幼童學語的咿呀聲兒。
馬車外,換了男裝的立夏,坐在車椽上,初一,則騎了一匹『毛』『色』斑雜的馬,在前方探路。
前行了一小段,語嫣這活潑『性』子的姑娘,終於忍不住,掀開馬車的窗簾一角,往外看去。
知小寶年幼,吹不得涼風,所以,她很細心的,用自己的手,擋住那個小角,不讓風直吹到他身上。
「我還以為,師兄會遣人來保護你。」
看了一會兒,語嫣頗有些懊惱的,放下了窗簾,聲音里,帶了一絲淡淡的失望。
「昨兒,瞧他跟你說話,分明是跟尋常不一樣的。」
「我還以為,是他在山下待的久了,懂些人情世故了。」
「嘖,這會兒看來,倒像是,我冤枉了他了!」
笑著戳了戳語嫣的額頭,柳輕心從腰間的荷包里,『摸』出了兩隻白瓷小瓶,並將其中一瓶,塞進了她的手裡。
「我說,他在,只是你不知道,他藏身在哪裡,你信不信?」
「不信!」
語嫣屏住呼吸,又認真的感受了一下四周氣息。
在確定,的確沒有那獨屬於顧落塵的冷冽之後,才信心滿滿的,跟柳輕心,說出了自己的答案。
「輸了的人,磨一個時辰草『藥』,如何?」
柳輕心言笑晏晏,一臉的勝券在握。
「行!」
「就賭一個時辰!」
「半息都不能少!」
瞧柳輕心這麼個,一絲內息都沒有的人,怎也不可能是個高手。
而她,至不濟,也跟顧落塵在一起生活了八年之久,唔,雖然,聚少離多。
但是,她是會武技的啊!
多了不敢吹噓,在攝天門,排個前十,應是沒問題的,若再允她使用移魂術,進前五,也該不是難事!
肯定是她贏!
磨一個時辰『藥』材呢,她這會武技的人想來,都覺得不會輕鬆,更遑論,她一個尋常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普通女人!
要不,等贏了,她就假裝忘了這事兒,放過明明不會武技,還偏要跟她打賭的柳輕心?
不行,不行,一點兒都不罰,賭得多沒意思!
不若,就讓她受罰,何時求饒了,她就立刻答應好了!
「那就,一言為定。」
柳輕心勾唇一笑,仿若止水驚鴻。
她一手托住那白瓷小瓶的底,一手附上了瓶口的木塞,只聽「啵」的一聲輕響,那白瓷小瓶就被打了開來,一股濃郁的桂花香氣,頃刻間,瀰漫了整個車廂。
是桂花糖。
幾不可聞的破空之聲。
一條細得幾不可見銀絲,把馬車的窗簾頂開一個小縫兒,纏住了白瓷小瓶的瓶頸,然後,在全不耽誤馬車行進的情況下,將那白瓷小瓶,拖出了馬車。
天葬絲。
顧落塵在成為攝天門門主之前,最經常使用的武器。
他的師父,攝天門的老門主,亦是葬身於此。
發生在眼前的「變故」,讓語嫣頃刻間僵愣原地。
江湖傳聞中的,出則必取人命的天葬絲,如今竟是,竟是成了……搶糖用的工具?
這……
莫說她難以接受,便是她已與多年之前,魂斷於此的師父,怕也是,難以置信才是!
「願賭服輸?」
柳輕心笑著伸手,『揉』了『揉』語嫣的腦袋,「提醒」了她一句。
這搶糖招數,顧落塵早已用過若干次。
她,可謂見怪不怪。
「認,認輸。」
語嫣一邊說著,一邊小心的把之前時候,柳輕心塞給她的那隻白瓷小瓶,抱進了懷裡。
這是她的糖。
可不能一個不當心,被不知藏身在什麼地方的顧落塵搶了去!
他這藏匿的本事,已是又有精進了,這般防不勝防,以後,可讓她,如何能放心自己的糖和點心?
罷了,為了安全起見,還是到了手,就直接吃掉好了,著實有吃不完的,也每塊都咬上一口。
想他堂堂攝天門門主,總不至於,連被她咬過的糖和點心,都不放過才是!
……
因剛下過大雪,年節時,又鮮有人自江南入京,這一路,柳輕心一行,可謂走得頗為艱難。
原定兩日能到的路程,他們走了三天有餘。
待遠遠的看見燕京城,已是又到了城門將閉時分。
「這段路,可不近呢,咱們,來得及進城麼?」
看了一眼,因為被太多馬車碾壓,而變得泥濘濕滑的道路,柳輕心頗有些擔心的,跟坐在車椽上的立夏問了一句。
這種路,遠比單純的雪地難走,一個不當心,就會讓馬匹滑到摔傷,嚴重的,甚至會連累整輛馬車側翻。
「咱們不進城,王妃。」
離了小鎮,立夏便改了對柳輕心的稱呼。
在那裡,是為掩人耳目,不得以而為之,但離了那裡,再不改口,卻就有些不尊敬了。
畢竟,隆慶皇帝已經下旨賜婚。
即便她還未來得及與翎鈞拜堂,也已是名正言順的三皇子妃。
「三爺給您把住處,安排在了城外的德水軒。」
「離咱們這兒,大概還有兩里地。」
立夏的駕車技術不錯,一路行來,也未讓車廂有過半點兒顛簸。
小寶胡鬧夠了,就開始睡,睡醒了,就繼續胡鬧,日夜兼程幾百里,倒也未見有什麼不適。
嗷嗚跟他狀態相仿。
只是語嫣和不知藏匿在哪裡的顧落塵,突然失心瘋了似的,開始較勁兒般的吃糖,愣是在路只走到了一半兒的時候,就把柳輕心準備的,給他們吃一路上的糖,吃了個底兒朝天。
「就照他安排的做罷。」
之前,翎鈞已告訴柳輕心,要使人推掉所有預定,騰出德水軒,給她自己居住,只是,她沒想到,翎鈞說的這德水軒,會在燕京城外。
她可是,要在將來,與他執手比肩的人吶,哪就至於,這般弱不禁風的,需要他這般謹慎保護!
這燕京,便是虎『穴』龍潭,也總不至於,她前腳踩進去,後腳,就讓人生吞活剝了罷?
「府里那邊,已經著人送消息去了。」
「瞧時候,三爺該已經和冬至一起,在德水軒等王妃和小世子爺團聚了。」
提到冬至,立夏的眸子稍稍亮了一下。
常言道,小別勝新婚。
更何況,是他們這新婚燕爾,又「小別」的。
「三爺是誰?」
「姐姐的夫君麼?」
語嫣初來乍到,自不知翎鈞與柳輕心關係。
此時,聽立夏提起,本能的,便瞪大了眼睛。
「現在還不能算是。」
「等再過些時日,我與他大婚,便是了。」
笑著『揉』了『揉』語嫣的腦袋,柳輕心唇角微揚,一臉幸福,「不過,若你肯嘴甜些,喊他幾聲兒姐夫,他應該,會高興的給你買許多糖和點心才是。」
「許多,是多少?」
「比之前在路上的,還多麼?」
聽柳輕心說,會有許多的糖和點心,語嫣的眸子,驀得亮了起來,但只是一小下兒,就又暗淡了下去,「不行,不行,我怎麼能拿姐姐換糖和點心呢!」
「姐夫可以叫,但我,但我不能接受他的糖和點心!」
「我,我好不容易,才有了姐姐,怎麼可以,怎麼可以把姐姐賣掉呢!」
語嫣是個嗜甜如命的人。
這一點,比顧落塵有過之而無不及。
但比起甜食,她更想要一個,能疼愛她的親人,哪怕,要為此,放棄……
「怎麼叫賣呢,傻丫頭!」
「這叫改口錢!」
「不給改口錢,憑什麼改口叫姐夫?」
語嫣的反應,讓柳輕心頓覺心暖。
一個為了糖,能不畏「威脅」,跟武技遠勝自己的師兄「硬磕」的人,卻能為了她這個萍水相逢的姐姐,放棄獲得更多糖果的「權利」……
她明明是個可愛到讓人心疼的孩子啊,那就至於,要遭一個宗門的人畏懼牴觸呢!
「改口錢,是什麼?」
語嫣不解的眨了眨眼睛,扭頭,看向了坐在她旁邊的『奶』娘,疑『惑』的跟她問道,「要這個錢,不算賣姐姐,是麼?」
「當然不能算的,語嫣小姐。」
「這改口錢,可是當人弟弟妹妹,必須得跟姐姐的夫家索要的,而且,若是索要的少了,還會讓姐姐的夫家人覺得,你姐姐的身價低,瞧低了她去。」
柳輕心本就跟良醫坊的下人們介紹說,語嫣是她妹妹。
加之,語嫣的樣貌,又與她有許多相似。
這『奶』娘,自然也就理所當然的,把語嫣當成了她們夫人家的親妹妹對待,連對她說話的言辭,都刻意的,恭敬了幾分。
「唔,是這樣麼?」
聽『奶』娘說,改口錢的多寡,會彰顯柳輕心的身份,語嫣的眸子,便又亮了起來。
低頭,掰著手指盤算了半天,末了,像是突然想到了好主意般的,開心的抬起頭,看向了坐在她對面的柳輕心,「那我就讓他答應,管我吃一輩子糖和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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