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長離隱約記起一件事。
那是他和她定下婚事的第二年,爹爹和叔伯們都已隨祖父出征,年紀尚小的他和幾個哥哥閒著無聊,就在花園裡玩帶兵打仗的遊戲。
他扮演斥候打探軍情,為了出其不意,他將自己小小的身子縮進石橋下面的洞裡,周圍草木掩蓋,即使湊近也很難發現他。
他正暗自竊喜,這般隱秘定能將表哥們的計劃全都聽見,再將計就計一舉拿下他們,以後他就是大將軍。
突然,聽見一陣嘈雜的腳步聲。
一大隊的家丁從石橋上跑過,花園西北角那個廢棄的院子裡瞬間站滿了人,接著有裙據掃過橋面,隨即他聽見二嬸的聲音,「把那個賤人給我扔進去。」
扭動的髒污麻袋拖過頭頂,他抬頭扒著石頭縫隙想看清楚,卻聽見麻袋裡傳出嗚咽掙扎聲,似乎是被人堵住嘴,聲音沉悶嘶啞。
他驚恐地瞪大雙眼,從無數雙家丁們黑色鞋子重疊的空隙里,看到麻袋被重重摜在地上,揚起的灰塵染上血紅。
血霧散盡,一個遍體鱗傷的女子已經被家丁薅著頭髮拽離麻袋。
「說!你生的賤種呢?」二嬸嗓音尖利猙獰,和平時的溫婉形象完全不同,「那小賤種也配嫁進來?只有我娘家侄女才配得上謝家的八抬大轎!」
提起自己的侄女,二嬸慢慢笑了起來,「不說也沒關係,先解決了你這個賤人,那小賤種自然也活不長……」
鐵器楞楞刮過石橋,震得謝長離沒有聽清二嬸後面的話。
「噗嗤!」
血肉成泥的聲音,仿佛砸在了他心上,他抖了抖,那麼大的聲音中覺得時間凝滯,那地上的女子嗚嗚掙扎地劇烈,像一條擱淺的魚,撲騰翻騰,卻被死死按住移不動半分。
二嬸笑聲桀桀,「堵住嘴的鞋拽下來,我還當這賤人骨頭有多硬呢!」
鞋一拽開,那女子的慘叫便刺穿所有人的耳膜,悽慘得整個花園裡的鳥瞬間撲啦啦飛起。
「砸!給我狠狠地砸!」二嬸猶嫌不夠,「將她全身上下的骨頭一節一節給我砸碎,你們都給我好好記住這堆爛肉,敢妄想攀附將軍府就是這般下場!」
「毒婦——」那女子的手掌都已被砸爛,紙片一樣貼在地上,卻咬著牙低吼咒罵,「你會遭報應的!」
「哦?可惜啊,我不信報應這兩個字,哈哈哈……」二嬸冷冷地笑著,摸了摸耳下的墜子,是娘家侄女前幾日新送來的滿綠翡翠,色澤濃艷,水頭極好,是難得一見的珍品,想著侄女的懇求,她目光閃過煞氣,道:「繼續砸!」
他想閉上眼睛,但好像因為睜得太久,眼珠似從眼眶裡冒了出去,無論如何都收不回來,只能活生生地任憑血淋淋的一幕刻進瞳孔。
他顫了顫。
地上那灘是什麼……
一堆血……一堆肉……一堆冒出白茬的碎骨……鐵錘掄起落下……帶起黏膩的碎肉……鮮血潺潺蜿蜒過青石地面,直至到他頭頂上方滲進石橋的縫隙,落在他的臉上,頸上……那女子的慘叫漸漸沒入無息,他卻每一寸骨頭劇痛到收緊蜷縮。
他蹲在石橋下,背靠著冷硬的石塊,像沉入冰河般的寒冷,那女子的鮮血漫天漫地的包裹過來,將他一層層勒緊,勒得他幾欲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