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亭淵以為嬌月是心疼他，笑笑道：「抱著你會更暖。」
「不必。」嬌月理了理衣服，將床幔團了團隔在兩人中間，防賊一樣防著蕭亭淵，蕭亭淵只是笑笑並未言語，嬌月絕出幾分尷尬，咳嗽了一下，說道：「後來呢？」
「後來如戲文里的一樣。」蕭亭淵看向窗外的落雪，「朝中上下，都要求聖上處死妖女，舉國衰頹之際，聖上只能順應民意，然後就是妖女被處以極刑，連同肚子裡的孩子也……」
「那你？」嬌月還是無法理清這裡的關係。
「我就是那個孩子。」蕭亭淵的語氣依舊平靜。
嬌月卻仿佛見了鬼，蹭地一下竄起來，那你是蕭老侯爺的兒子，而非孫子？
「並不？」蕭亭淵將嬌月拉過來，擔心她冒失之下磕到哪裡。
「那總歸不是聖上的兒子吧？」嬌月好奇之下也顧不得蕭亭淵親密的舉動。
「不是，我是南疆聖女吞食月華而孕。」蕭亭淵語氣很平靜，仿佛說的不是自己的事，而是在講別人的故事，裡面的悲歡離合都只是時光的一縷塵煙。
「起初聖女只是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才央求祖父將她帶出南疆，卻不曾想，這一走便再也回不去了。」蕭亭淵撫了撫嬌月的發，一聲嘆息，落在她的發梢。
「你……如何知道這些的？」嬌月不忍心，但還是問了出來。
「你呀……越來越聰明了！」蕭亭淵彈了彈她的額頭，說道：「我那時候還很小，祖父帶我來參加宮宴，因為出生時有不祥的名聲，所以無人願意和我玩，我只好自己在宮裡溜達，有一次困極了窩在一處假山縫隙里睡覺，不知怎麼跌了下去，磕傷了手臂，我喊了半天也沒人理，正恐懼的時候，一個女子走了過來。」
蕭亭淵的目光飄出去好遠，好像在回憶那女子的容顏，唇角浮起溫柔的笑意，「……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娘親……」
嬌月看到他的眼角有晶瑩快速閃過落入鬢間，霎時心裡跟著一痛。
「相見卻不識，」蕭亭淵哽咽了一下，隨即平靜下來，「只覺得她長得很好看，仙人一般的好看，讓我對她完全沒有戒心，跟著她來到一處好看的院子，裡面全是像她一樣好看的花，她坐在花海里將我抱在懷裡，給我包紮，我一喊疼，她便落下淚來，我不忍見她落淚，便咬著牙，她卻哭得更凶了。」
嬌月將臉別到另一側，眼淚大顆大顆的落下。
那是他的娘親！
「我不能常常入宮，但我總是想起她，於是我日日盼著宮中舉辦宴會，這樣就可以央求祖父帶我去，我知道她那裡很僻靜似是禁地，所以從未向任何人提起，每次我去找她，她都很歡喜，歡喜的教我唱歌，她知道我天生體質有異，所以每次都會餵我喝一種很甜的東西，喝完便覺得渾身清涼。有一次是月圓之夜，我受不了身體的難受，暈了過去，再醒來時，看見她一直在劃破手腕給我餵血，一刻沒停過，我才知道我一直以來喝的都是……她的血。」
蕭亭淵頓了頓，手掌拂過自己的唇，似乎想通過這樣的方式，去感知很多年前母親的溫度，他的手指顫抖著，眼神愈發陰冷。
「那一年宮裡舉辦過十次宮宴，我去過八次，第九次因為高燒被留在了府里……第十次去的時候，那裡已經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墳墓。」
一年，八次。
一個稚兒對娘親的所有回憶，之後，他便永遠失去了那個最疼愛他的人。
「……嬌月……我時常在想，如果第九次我沒發燒，如果我去看了她，她是不是就不會死？你說，那天，她是不是在一直等我？」
錯失的第九次，一聲永不可挽回的痛。
嬌月看著他空洞的眼神，無法給出一個溫暖的答案。
那僅有的生命里最後相聚的機會，那是一個娘親為了再見到稚兒而不得不在被「處死」後，苟活在牢籠中的唯一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