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舅，這個給你，」
「嗯？」
下了山在進村的路口，趙正看著趙虎妞從腰上解下三隻鵪鶉，遞到了自己面前，
「你要把這些給我？」
「對啊。這陷阱捉到的鵪鶉不是被蛇給吃了麼，雖說蛇可以燉蛇羹和賣錢，但鵪鶉是沒了。
正好我這兒捉了些，四舅你就拿幾隻回去吧。」
「雖然我沒捉到鵪鶉，但是我可不是空手，」男人看著趙虎妞，表情有些許的怪異，「但是我並非空手而歸。按照我們這兒上山打獵的規矩，如果不是空手而歸，別人是不應當將自己的獵物分出來的，
你明不明白？」
趙正的意思很明顯了，趙虎妞又不是傻子；她點點頭，
「我明白。但是，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不能分？」
「嗯？」
趙正的眉頭擰了起來，
「你不是說你明白了？」
「我是明白你說的是什麼四舅，但是我問的是為什麼，」少女的語氣相當平靜，
「既然這是我打到的獵物，那就是我的東西，我想分給什麼人就分給什麼人，為什麼要因為別人不是空手從山上下來，我就不能把我打到的東西分給那個人呢？」
趙正剛想解釋，但被趙虎妞這麼一說，解釋的話語硬是憋了回去。
其實這是附近流傳了十幾年的一個不成文的定規了，
究竟是誰傳下來的，眾說紛紜，換而言之就是，沒人知道。
但聽說當年，各村子中有不少人上山打獵的，說是打獵，但能真正靠自己實力獵到獵物的村民占少數；村中人沾親帶故，
見其中幾人幾乎只是碰巧撿到死掉的野雞野鳥，獵的多的人心中不忍，將自己多的獵物分送眾人，
這一來二去下來，就有人不自覺了，
開始無休止地同人家索要那些獵物。
要的多了，兩家人便撕破了臉，一家說一家好占便宜，一家說一家小氣，
或許是為了避免這樣的爭端，那時上山的人便定下了這麼個約定，
只要不是一無所獲，便不可以向其餘上山打獵的人索要獵物。
趙正這麼些年，這個約定一直都遵守著很好；畢竟整個芸苔村中敢上山的人就少，更不要說他是其中數一數二的好手，
沒幾個人打獵的本領能勝過他的。
別人不同他要都得了，哪兒輪得到他和別人討要的。
但如今看著眼前這個小姑娘遞在自己面前的鵪鶉，趙正心中滋味五味雜陳——他竟然說不上不高興，或是認為別人蔑視自己的不滿——趙虎妞去年開始才能上山的，這個約定她不知道實屬正常。
可自己和她解釋之後，
她竟然問了自己為什麼？
趙正想將這個約定的淵源仔細說給趙虎妞聽，可趙虎妞說的那一番話卻叫他沉默了，
確確實實，
那鵪鶉是趙虎妞靠自己本事獵到的東西，是吃是賣，抑或是送人，那都應該叫趙虎妞自己選擇；這約定的初衷不就是這樣嗎，
為了給那些並非發自內心，想要分享自己戰利品的人，一個不需要出口拒絕的理由，
如今趙虎妞這麼反駁自己，
既是否定了這約定，
卻又是肯定了。
見趙正不說話，趙虎妞繼續說道：
「雖然四舅你是抓到了一條蛇，既可以賣錢又可以煲蛇羹，但四舅媽不是要吃鵪鶉嗎？就算現在換了錢，村里也買不到鵪鶉吧？
迢迢辛苦地跑去城裡，就為了買幾隻自己能抓到的鵪鶉，未免也太不值了些，
這三隻鵪鶉四舅你拿回去，又能叫四舅媽吃到自己想吃的鵪鶉，也算是我的一點心意；我還有這麼多鵪鶉，三隻也算不上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怎麼算，四舅你拿這三隻鵪鶉，對我們來說都是好事，
那為什麼不拿？」
趙正已經完全啞口無言了，
他怎麼也沒想到，外表看上去不善言辭的趙虎妞，竟然講話如此的條理清晰合情合理；他張了張口，
說不出什麼拒絕的話來，
趙虎妞已經把三隻鵪鶉塞到趙正的手裡了，
「那就這樣了三叔，我待會兒還要進城，就不和你多說了。替我和四舅媽問聲好，」
說完趙虎妞轉身就走，直奔著自家的方向而去。
趙正當然知道趙虎妞是進城去賣野味的，她和縣城裡一家大酒樓簽了買賣的合約這件事情整個村里都知道，
但親眼見著，
還是值人一聲唏噓。
如此精明能幹的樣子，到底是從何處何時學會的？
趙正看了看手裡的三隻鵪鶉，搖搖頭，
他將三隻鵪鶉併入原本只裝著蛇的麻袋，領著麻袋往家走。
「當家的回來了？」
甫一推開門，趙正就看見自家娘子正在院子裡掃著灰塵；瞧見是趙正回來，女人杵著掃帚，先上下打量了趙正一圈，
才開口說道：
「正好，飯給你熱著，去吃吧。」
「知道了，」
趙正沒有和平常一樣，放下獵物就去吃飯，而是走到自家娘子面前，
「彩羽她娘，我有件怪事和你說。」
「什麼事兒神神叨叨的，要說就快說，別賣關子。鵪鶉呢，怎麼沒看見你提著？」
「這裡面呢，一會兒我就給你弄了。你猜今天你想吃這鵪鶉，是怎麼弄來的？」
「嘿你這傢伙，是不是皮子癢了？叫你說你就快說，跟我擱這兒說什麼廢話呢！」
「好好好你別急，我這就說......」
說著，趙正就把上山遇到趙虎妞，以及趙虎妞給自己三隻鵪鶉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和趙彩羽的娘說完了，
瞧著趙彩羽她娘也是一副吃驚的表情，趙正莫名升起一股小得意。
「這還真是奇了，
你說你那遠房表妹家的孩子，咱們也是大小見過的，和現在莫說像了，真是一點兒都不帶一樣的；對了，你前幾日不還說五嫂子家裡那小鬼，說是被那孩子篡奪的上山的？」
「怎麼可能？」
趙正嗤之以鼻，
「別的不說，就那幾個小鬼那慫樣，虎妞一個指頭的膽子他們都沒有。虎妞叫他們上山他們就敢上山了？」
「你和我大小聲些什麼，那不是你自己那時候說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