絢麗的光華劃破漆黑夜幕,一道又一道煙火飛上高空綻出綺麗花火,底下的魔修們卻無一人抬頭欣賞這爛漫花火,皆匆匆入座,低頭盯著席上勾人的美酒嘿笑。
他們這些坐在殿外的都是小部落的人,雖然偶爾也能喝上一杯酒,或者是跟人打架搶來了魔晶也會上好酒樓叫上一罐美酒,但是跟城主府的佳釀比起來,那些玩意兒簡直寡淡如水!
魔族兩極分化極嚴重,大部落窮奢極欲,用最華麗的寶石點綴高樓華屋,覺醒天賦者皆以最好的資源提升實力。
小部落甚至還同千年前的處境相差不遠,住的是土牆木屋,所謂生活也不過是能遮風避雨填飽肚子就算數。
許多覺醒天賦的孩子也只能同長輩那般捕獵劫掠,小小年紀就同大人去跟別的部落爭搶搏鬥,以換取一口過冬的食糧或者一小壺酒。
魔界天寒,一口濁酒興許能救回一條命,這看似不起眼的液體對他們來說是最珍貴的東西。
如今寒氣漸生,他們這些人雖然都覺醒了天賦,身軀強壯,但是也總想著來杯熱酒暖身,更何況是這麼好的酒。
有人已經直愣愣地衝著桌上酒杯伸手了,舔了舔舌頭喃喃道:「這酒可比咱們平時喝的濁酒香太多了……」
「啪!」
邊上握著長槍的城主府侍衛毫不客氣地將這人的手打開,斥聲道:「老實點,大人們還未至,你們也敢先動?」
魔界中等級森嚴,這些小部落的人或許敢跟大部落的普通人較勁,但是像寒淵城城主,黑蛇部少主這樣身份的人,他們是萬萬不敢得罪的。
脾氣再烈的魔修也都老老實實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亟不可待地探頭往大殿的方向瞧,等著開吃的消息。
大殿內坐著的全都是幾個大部落的貴客,他們可不像外面那些魔修般粗鄙,皆是端坐在席間,或是身披華美的獸皮,或是腰間纏著鴿子蛋大的寶石鏈子。
更有數位年輕面嫩的魔修身著劍修的衣服,因身形同衣衫不符,將原本飄逸的衣服繃得緊緊,似乎隨時就要炸裂開。
還有人手上提一把雕工拙劣的木劍,時不時還挽個劍花給同桌的人看,真是瀟灑極了。
若有人問起他們這是在做什麼,他們便將下巴一揚,孤傲地不辯解,只說真正的強者都這樣打扮。
還不忘將自己準備的賀禮拿出來秀一秀,告訴周圍的人這是自己高價收購的劍修裝備,原裝正版,墨幽少主保證喜歡!
這樣的輕鬆一直持續到寒淵城的城主抵達大殿。
一股強得近乎化作實質的烈風盤旋在眾人頭頂,陰冷的氣息一層接著一層攀升,整片上空似乎都籠罩著一股黑色的迷霧。
最後,那片迷霧籠在大殿最內的珠簾後。
溫雲與葉疏白對視一眼,皆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這迷霧,跟玄天秘境中的一模一樣,就連那陰冷的氣息也讓人熟悉無比。
很顯然,墨幽就藏在這迷霧中!
而前方的那些魔修們在迷霧出現後開始渾身發抖,臉上又是敬畏又是恐懼,竟然齊齊地跪倒在地。
他們紋在頸後的圖騰亦是越發明顯。
溫雲跟葉疏白坐在最角落,托天狼部在魔界地位卑微的福,他們這旮沓偏僻得都沒人願意跟他們同桌,被兩面牆堵著不說,前方還有株碩大的樹擋著,當然不用跪著。
不過為了不被發現,她還是拉著葉疏白蹲在了最角落,小心地地盯著前面這群密密麻麻展露圖騰的魔修。
兩人悄悄地把腦袋上的大獸皮帽壓了壓,將整張臉都遮住。
「他們怎麼突然就開始秀圖騰了?我們可別被發現了!」
他們脖子後的圖騰可不敢秀出來,不然這畫風清奇的狼圖騰一出,鐵定要露餡。
葉疏白個子高大,被溫雲擠在角落不得動彈,偏偏這會兒她又仰著腦袋好奇地盯著自己,他只好努力地挺直身體不讓自己冒犯到她。
「魔修跪下露出圖騰,這是表示臣服之意。」
葉疏白輕聲解釋:「今日來的部落幾乎都是寒淵城附近的小部,他們依附於黑蛇部而存,亦是臣服於他們。」
「而且魔修崇尚武力的程度遠勝正道修士。」
「這個我知道。」溫雲扯了扯葉疏白的衣袖,興致勃勃道:「你在魔界就很有名,還有不少模仿者,這都是因為武力崇拜。」
「……咳。」葉疏白面上略不自在,他略過這個話題,繼續道:「寒淵城城主實力極其強大,所以他們也是心甘情願跪下的。」
溫雲對魔修的實力不太了解,好奇道:「有多強?」
葉疏白平靜答:「渡劫境。」
隨著他這三字落下,大殿之中不知何時已經步出一個身著戰甲的高大男子,只見他面上橫過一條猙獰的疤,目光冷厲得像是手中的長刀。
寒淵城主!
他護在那道黑霧前方,居高臨下地環視眾人。
待大殿內原本端坐著的的大部落魔二代們也被這極強的威懾力壓迫得微微垂下頭後,他終於滿意地扯了扯嘴角。
「今日,是墨幽少主百歲生辰的好日子,諸位亦是我魔族的年輕俊才,自當聽說過墨幽少主的威名!」
「少主是我黑蛇大部的驕傲,魔界振興的希望,千年一出的至強天才!」
沒有人敢在渡劫期強者面前反駁一句,眾人皆跪在地上不敢吱聲。
溫雲小聲嘀咕吐槽:「這時候應該跟著老大齊聲歡呼才對……魔修們就很沒眼色。」
葉疏白:……
更沒眼色的是殿中坐著的貴賓。
他們不似外面那些中小部落的魔修,不需要倚靠寒淵城跟黑蛇部過日子,是這次大宴真正的客人。
之所以表現得恭敬,也不過是尊重寒淵城主這個渡劫境強者罷了,對於墨幽是半點尊重的心思都生不出。
其中一個穿著劍修服的斜眼青年起身,草草地拱手,挑眉問:「城主大人,我代表狐族遠到寒淵城,怎麼至今連墨幽少主的面都沒見著呢?」
語罷,隱約地往殿後的黑霧中一瞥,輕笑道:「我聽說墨幽少主去四洲潛伏了十多年,眼下突然回來也不露面,莫不是被正道劍修弄殘……」
話還沒說話,黑霧中傳來一道極其嘶啞的聲音。
只一個字——
「殺。」
寒淵城主一把將狐部的人抓起,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而後在他脖子上反手擰過……
殷紅的血流淌下來匯聚成過好一大灘,哪怕是性格暴虐的魔修,也被眼前這一幕驚住了。
同坐大殿的其他人都覺得後背微涼。
狐部在魔界也算是一個大部,黑蛇部竟然這麼不給他們面子!
寒淵城主隨意地將那狐部青年的腦袋踢下台階,冷笑道:「敢質疑墨幽少主者就是這下場!你們皆知少主去了四洲,但是你們知道他這次把誰抓回來了嗎!」
溫雲心中越發警惕,暗自嘀咕:「我知道,他把我沈師兄抓回來了。」
寒淵城主:「三大宗四大姓,在四洲是至高無上的存在,而這次抓回來的正道狗賊,正是四大姓之一!」
溫雲因緊張而繃住的臉微微松垮,她擰著眉看向這城主,在心中拼命糾正他的語誤:「不是……沈師兄是第一宗的人,不是四大姓的人!」
「這條狗,便是正道四大姓的謝家家主!」
伴隨著寒淵城主的這句話落下,一條粗如手臂的鐵鏈被他一甩而出,後面綁著一個死狗般的人,他身上的衣物早已髒污得看不清顏色,身上的骨頭仿佛被盡數打折,站都站不起,躺在地上不知死活。
那不是沈星海,那是……謝尋!
底下的魔修在被這消息短暫的震撼過後,突然爆發出齊聲的怒吼——
「殺了他!」
「殺盡正道狗!」
正魔兩道已是化解不開的血仇,甚至有膽大的魔修隨手便撈了頭烤豬砸向地上縮著的人。
可笑的是,沉重的烤豬砸下後,地上那個人非但沒因此而加劇痛苦,反而突然驚醒,似蠕蟲一般爬過去瘋狂地啃噬著,整張臉被撐得看不清五官,唯見他瘋狂嚼動的腮幫子。
魔界無靈氣可吸收,亦無辟穀丹可食用,謝尋就算是元嬰期的修士也快要撐不住了。
昔日高高在上的謝家家主,竟毫無尊嚴地在地上搶著食物,連野狗都不如。
黑霧中的墨幽聲音低沉:「這就是你們畏懼的正道劍修,瞧瞧這條狗的模樣,你們現在還怕嗎?」
底下魔修爆發出肆意的笑聲,注視著昔年將他們打敗的正道修士伏地乞食的狼狽模樣。
「不是說正道修士最重氣節嗎?這人連狗都不如!」
「正道修士也不過如此!原來老祖所說的什麼劍修寧死不折的傲骨都是假的!」
「老子魔界可生不出這種丟臉玩意兒!」
墨幽嗤聲笑道:「只要效忠於我黑蛇部,終有一日,我能讓所有正道狗都像這位謝家家主一般,讓他們所有人都只能在我們腳下搖尾乞食。」
此話一出,底下眾人頓時興奮地呼喊著墨幽的名字,幾乎將他奉做神明。
就連其他幾個大部的貴客,亦是目光複雜地看向黑霧,暗自琢磨著黑蛇部現今的實力。
所有人都知道魔修曾被正道狠狠擊潰,至今已過數百年,早就恢復了實力,卻仍龜縮在魔界一角互相內鬥傾軋,不敢再渡過外海入侵四洲。
因為他們曾經被一個劍修打怕了。
但是他們的野心從來都沒有消失過,墨幽的這番話將他們的野心無限放大,竟如大火般肆意燎原了!
原本坐在前方的獅部青年起身,對著黑霧中抱拳:「墨幽少主,我代表炎獅大部,贈上賀禮!」
魔界共有五大部,炎獅大部其中之一的大部落!他們在殺榜上排名第五,是現今赫赫有名的存在。
他張開手,卻是一方巴掌大的精巧木雕小舟。
此物一出,寒淵城主的眼睛都眯了眯:「這是魔舟?!」
傳說中遇水則變大,離水則縮小的魔舟!製作方法早已失傳,據說正魔大戰中僅剩數艘了!
炎獅部的男子傲然一笑:「當年我魔界便是憑著這寶貝才將大部隊送往四洲,我炎獅大部僥倖還留存了一艘,既然墨幽少主有雄心壯志,這等寶物就贈予你了!」
有了這東西,實力不濟的魔修也能平安抵達四洲大陸,無需冒著生命危險爭渡外海了。
黑霧中的墨幽亦是沉笑,炎獅部早就有示好黑蛇部之意,眼下此舉,看樣子是已經放棄了殺榜爭奪,準備成為黑蛇部的附庸了。
也是,黑蛇部本就占據了殺榜榜首,再加上墨幽把謝家家主奴役回來了,相信
不久之後黑蛇部的聲望就會攀至頂峰。
與炎獅部做出同樣示好舉動的,還有其他幾個中型部落。
眾人紛紛獻上賀禮,墨幽皆是笑納,接受他們的投誠。
唯獨有兩個人送上了清流劍宗的劍修套裝,那熟悉的衣服出現在墨幽眼前時,他的氣息都亂了亂。
他咬牙切齒地說出那四個字:「清流劍宗?」
底下的兩個憨憨魔修連忙點頭,討好笑著:「對,就是劍修葉疏白的宗門同款!我們費了不少心思才弄到的原裝正版,還望墨幽少主……」
「殺。」
墨幽毫不留情地下令。
邊上站著的寒淵城主面無表情地再次擰斷兩個人的脖子,還順手將兩個腦袋丟到了腳邊的謝尋身上。
地上的謝尋對身後的動靜充耳不聞,只拼命地進食。
無人發現他眼眶邊早已溢出淚水,將布滿污穢的面龐沖刷出兩道痕跡,也不知是不是牙齒咬得太狠太快,口腔中一股血腥味,他也顧不上查看,只能同那淚水混雜在一起,盡數吞咽下。
……
溫雲呆呆地看著那人,喉頭一緊,驚疑半晌也沒能說話。
她這會兒已經看傻眼了,心中的情緒糾結到極點。
千辛萬苦地追了這麼久,結果被抓的人不是沈星海,是謝尋?
那沈師兄到底去哪兒了?
所以現在她是該難過還是該高興?
葉疏白嘆口氣:「確是謝尋。」
他目光複雜地看著地上丟盡正道修士顏面的謝尋,裡面沒有憐憫亦無厭惡,仿佛只是看著一塊爛肉般。
溫雲一咬牙:「既然被抓的人是這狗賊,那我們就不管了。」
按著正常的劇情,他們現在應該看著這些人在那兒送禮,然後找個機會去救走謝尋並在日後以人格魅力征服他收他為小弟,還要在萬眾矚目之下刺殺墨幽,粉碎魔界的又一次入侵四洲計劃……
這樣就很有龍傲天劇本的味道了,這種萬軍之中取敵將首級的畫面鐵定很酷很炫很帥氣。
但是溫雲她並不是龍傲天啊!
她姓溫名雲字陰險啊!
「我們想辦法找個角落,你替掩護我,我來吟唱個大範圍的高級魔法把這裡全轟平了,轟完了別管他們死活,我們趁亂直接逃。」
把謝尋跟魔修一起轟死了不快樂嗎?就算沒全部轟死,把他們轟成半殘也行啊。
反正這兒人這麼多,外面的寒淵城裡也還有無數人,這一旦亂起來可不是馬上就能解決的。
就算有寒淵城主這個渡劫期強者在,也沒法從茫茫人海中揪出他們兩人。
葉疏白也被她這計劃驚了驚,但是想起她在千陣塔中搞出的巨大動靜,又覺得這個辦法還真行?
就是吟唱時間太長了,不知道那邊獻賀禮會不會持續那麼長時間。
最後他還是點頭:「你放心吟唱,我替你護法。」
溫雲點頭,往後面縮了縮,最後往自己跟葉疏白身上丟了個隱匿魔法,然後悄無聲息地往角落潛去。
她整個人都躲在寬大的獸皮底下,葉疏白替她拿著兩塊魔法石,而她的手則是代替了魔法杖,在比劃著名晦澀玄奧的動作,口中亦是念念有詞。
太難了。
想要放高級魔法,沒有魔杖真的太難了。
溫雲的頭上微微沁出汗水,雖然知道釋放魔法需要專心,但是還是忍不住想念起了自己的那一堆魔杖。
她的火杉木老婆,接骨木老婆,還有哪根來著?
噫魔杖太多居然都記不清了。
就在溫雲開始漫長的高級範圍魔法吟唱時,大殿中的寒淵城主亦是恭敬地面向黑霧,拿出一個鑲嵌滿華貴寶石的盒子。
「說起來這件東西來歷也是不凡,在五百年前,還是一個小兵的我僥倖從四洲逃回,當時拾到了一截奇怪的骨頭。」
「當時覺得這骨頭形狀奇怪,不似人骨也不似獸骨,所以留下來了,也當做是參與正魔大戰的一份紀念品。」
「後來我實力漸長,才發現這件寶貝的玄妙之處……這裡面,仿佛有一道可怕的神魂在其中!我之所以將這件寶物獻給少主,是因為再也找不出比您這位神魂天賦中的最強者更適合它的主人了!」
盒子打開瞬間,一截細小殘破的灰色骨頭出現在眾人眼前。
角落,正在吟唱魔法的溫雲驟然滯住,整個人如遭雷擊般定定望著大殿方向。
墨幽皺了皺眉,盯著那截骨頭,低聲道:「確實有點意思……」
他話音剛落,盒中的骨頭竟突然綻出灼眼的金紅光彩,仿佛燃出一道烈焰!
寒淵城主臉色大變,驚喜道:「它有感應了!果然裡面是有神魂,墨幽少主,看來這寶貝想要主動認你為主了!」
溫雲的手在抖,情緒仿佛被那道烈焰給點燃。
它在呼喚她。
它感應到她的存在了!
溫雲的眼角映出盈盈的淚花,形狀漂亮的唇一揚,是酸澀又得意的笑。
「不懂就別瞎扯淡,什麼神魂,那是老子的杖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