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四郎脖子上裹著白布條,隱隱約約的血跡印在上面,看起來煞是嚴重。他耷拉著的頭,死氣沉沉的跟在堪兵衛身後,一點也沒有開始幾天那麼活潑。堪兵衛默默嘆了口氣,這種事只能靠自己領悟,光靠安慰是沒用的,畢竟生死之事乃大恐怖,任誰差點被削去腦袋也無法安然處置,何況一個還未元服的少年。
繁華的鬧市,各種小販往來叫賣聲不斷。堪兵衛希望藉助熱鬧的環境,好歹緩解一下愛徒的心情,至於招募武士,雖然急迫但也不在乎這半日時光。
就在此時,附近傳來陣陣叫罵,勝四郎茫然的抬起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探去。堪兵衛見此,立刻拉了拉勝四郎,二人擠過人群湊了上去,只見草鞋和各種編織品散落一地。
一個渾身酒氣的浪人指著一個身材高大的小販大聲罵道:「八嘎!你這賤民,哪隻眼看到是我穿了你的草鞋!嗯?鞋在我腳上就已經不是你的了,再囉嗦,本大爺一刀砍死你。」
周圍看熱鬧的群眾有人嘀咕道:「哼,武士就可以買東西不給錢嗎?把東西拿到自己手裡就說是自己的,那跟強盜有什麼區別?!」「你小點聲,當心被他聽到!」「聽到又怎樣,官府也不來管管。」「官府也是武士來處理,他們怎麼會幫這小販說話,頂多驅散人群,相互呵斥幾句了事,回過頭來沒準還會勒索小販。」
見周圍人的議論聲越說越大,那浪人手按刀柄,刷的一聲拔出半截雪亮的刀鋒,面目猙獰的衝著四周叫道:「誰來!誰來試試坂本大爺的刀!」見眾人沉默,得意的衝著面前的小販叫嚷道:「滾開!」那小販面色不變,穩穩擋在浪人身前,溫和的說:「麻煩請付錢,或者閣下把腳下的草鞋還我。」
堪兵衛帶著勝四郎撥開前面的人群,當他看到小販的側臉時,眼中泛起一陣迷茫,似乎想到了什麼,卻又不敢確定,待聽到小販講話,頓時面露激動之色,胸膛起伏數下才勉強讓自己平靜。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堪兵衛緩步走到小販前面,對著浪人喝到:「住手!光天化日之下行此劫掠之事,以為沒有義士主持正義嗎?!」
那浪人見堪兵衛兩鬢斑白,但手扶武士刀沉著冷靜,和他並肩站立的勝四郎年紀雖小,但脖子上滲著血跡的傷口也代表著不是毫無戰鬥經驗的菜鳥,加上身材健壯一臉正氣的小販。
以一對三,雖然未必不能勝,但為一雙草鞋受傷乃至送命豈不愚蠢?浪人的腳步悄悄向後蹭了蹭,色厲內荏的叫到:「你們又是誰?想要多管閒事嗎!」
勝四郎被呼喝聲驚醒,看著浪人露出的半截刀鋒,看著周圍的人群,看著師傅沉著的氣勢,被空山一葉擊的魂飛魄散的勇氣似乎又重新開始凝聚,那顆熱血正義的心,以一種比以往更加堅定的頻率跳動。
堪兵衛似乎感覺到身邊勝四郎的變化,嘴角不禁流露出些許微笑,更加目光炯炯的盯著浪人。
那浪人看到對面兩位大小武士的氣勢節節攀升,後背滲出一層細汗,哼了一聲,抽出的半截刀鋒又悄悄收回鞘中,嘴裡嘟噥道:「誰說大爺不給錢,只是試試合不合腳罷了。」從懷裡掏出幾枚銅錢扔到地上,頭也不回的鑽進人群消失不見。
堪兵衛俯身撿起地上的銅錢,親手遞到小販手中。那小販趕忙彎腰鞠躬致謝,感覺到對方依然握著自己的手,便緩緩抬起頭看向堪兵衛:熟悉的面孔,但老了很多,睿智的眼神絲毫未變,還有那溫和的笑容。
小販激動道:「堪兵衛!」「好久不見,老夥計!」
幾人回到小店,那小販早已平靜,堪兵衛卻激動依舊,開口說道:「能再次遇到你真是太好了,七郎次!,這麼多年我以為你早已戰死。」七郎次用毛巾擦了擦胸口的汗,靦腆道:「我也以為自己死定了。」
「啊!城被攻破的時候,你是怎麼逃出來的。」七郎次停下手中動作,回憶道:「當時城門升起大火砸下來,我也以為死定了……到處是敵軍,我躲在城外河裡的水草下一天一夜,這才撿回一條性命。」
兩人低頭,相對無語。良久,堪兵衛抬頭艱難的說道:「我這次依然有個仗要打……」還未等堪兵衛繼續說下去,七郎次已經打斷他的話道:「遵命!」「這次也許真的會死」堪兵衛有些愧疚的說。
七郎次沒有再說話,但臉上微笑而堅定的表情已經表露出他的決心:跟隨堪兵衛出生入死,沒有一句多餘的話!
?堪兵衛指了指立在一旁的年輕人對七郎次說:「這是勝四郎,我前幾日收的徒弟。不過對抗山賊暫時用不上他。這裡還有一位大高手,他……」
剛想開口,突然發現空山一葉竟然不在店內。與這個時代所有人不同,空山一葉大人可是一天要用三餐的,平時這個時間正是他為農民定下的、準備享用午餐的時間,今天竟然沒有回來。
轉頭看向一旁的農民,堪兵衛問道:「空山君去哪裡了?」與平小心翼翼的說:「回大人,你們剛出去不久,便有一位武士來找空山大人。」「武士?」「對對,一定是武士!那個武士進門前掃了我一眼,我的牙齒都忍不住上下打顫,那種眼神就像被空山大人盯著一模一樣。」
?「哦?」堪兵衛好奇,心中暗暗想到:能讓農民有如此感覺,看來一定是個了不得的高手!繼續追問道:「那武士你還記得什麼樣子嗎?聽到他們說什麼了嗎?」「那武士瘦瘦的,看起來很嚴肅,對了!眉毛上好像有一道疤。好像跟空山大人說較量武藝什麼的……」與平撓了撓頭,接著嘟囔道:「別的我聽不大懂,不過應該是去城西神社外的空地,那裡經常有人比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