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就像一條條河流匯集之處的大旋渦,每個在此旋渦之中掙扎的人俱為其中泥沙,無數人的命運與生存,野心與理想在此焦急、融匯、碰撞。
德川幕府末期便是這樣一個亂世——尊皇、佐幕、攘夷、開國、一揆、平權……
在這個可以以個人武力撥弄風雲的最後輝煌的時代,凡持劍之人,或背負著振興國家的使命而揮劍,或只想為個人前程而揮劍,或被他人野望利用而揮劍,攪動天下風雲,他們以意志、生命、鮮血、汗水、眼淚澆灌出無數精彩絕倫的故事。
江戶,一家老舊而殘破的道場內。館長大野不二端坐在演武廳的地板上閉目不語,左右下手位置是兩個劍道師範虎太郎和吉良,再下方是同樣愁雲慘澹的十幾名弟子。
午後蟬鳴讓廳內環境安靜的有些滲人。
身材高壯的虎太郎緊握拳頭,突然起身大聲道:「師傅,神道無念流欺人太甚!明日請讓我出戰吧。」
「虎太郎,不要衝動,要知那澤芹鴨暴躁狠毒,出手毫不留情。上個月連挑江戶十三個道場,被他擊敗的34人無不重傷!」坐在對面的好友吉良勸道。
他與虎太郎同在道館修習劍道多年,二人武功仿佛,雖然在江戶大小百多家道館、幾千個劍士中也可勉強稱得上是高手,但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是被稱為神道無念流的「暴虎」芹澤鴨的對手。
況且神道無念流道場——練兵館,可是江戶數一數二的大道館,只門下弟子便幾百人。館長齋藤彌九郎不僅是當世劍豪,更與德川幕府交好,其弟子多為各藩武士,勢力遍布日本四島八道。
而自己所在的這個小道館,已經好幾次拒絕他流試合,導致門下弟子質疑流派水平和實力,紛紛離去而轉投他派。道館從原本的幾十名弟子到只剩現在的十幾人了,沒有了弟子,就沒有了月謝。
身為師範吉良知道,如果再這樣下去的話,道館即將入不敷出,也許就像很多鄉下小流派一樣,過不了多久就會從江戶消失。
館長大野不二突然睜開雙眼,凝實而內斂的目光顯示其不俗的劍道修為,他緩緩開口道:「我們雖是小流派,但自戰國傳承至今已15代,決不能毀在我的手中。既然神道無念流一而再再而三辱我流派武功……明日我決定,開館迎戰!」
「老師!」「館長!」師範虎太郎和吉良以及眾弟子均露出驚喜之色,一同起身應道:「哈!」虎太郎興奮道:「明日我第一個出戰,試試這位神道無念流高級弟子的武功!」
大野不二點了點頭,謹慎的叮囑道:「虎太郎,我知你力大,但那『暴虎』芹澤鴨深得神道無念流真傳,據聞其將劍道之『力』發揮的淋漓盡致,即便在練兵館內也是出類拔萃的高手,切切不可大意。如若不敵,便立刻棄劍認輸。」
虎太郎點了點頭,剛要說話,只聽院內池塘中傳來「噗通」一聲巨響,貌似有什麼重物被人從遠處丟了進去。
難道是有人偷襲?不對,偷襲哪裡會選擇正午,且弄出這麼大的聲響?或者是有人故意前來搗亂?難道是偷東西?
吉良與虎太郎對視一眼,高聲喝到:「眾弟子,隨我前去探查!」眾人齊齊應了一聲,拿起修煉用的木劍急速趕至院落中的池塘,不一會便看到一個光著身子的男人在裡面掙扎。
「救人!」虎太郎大喝一聲,瞬間脫掉外衣遊了過去,池塘並不大,一個稍懂水性之人其實幾個呼吸間便能游到岸邊。虎太郎單手抓住男子的胳膊,雙腿用力踏水,抓住弟子們遞過來的木棍上了岸。
被救上來的男人低頭坐在地上,不停向外咳水。
見此人身體無礙,虎太郎重新接過外袍披上問道:「喂,你是誰,怎麼突然掉進道場的池塘了?是溜進來的小偷嗎?」
「這……是哪裡?」沙啞而毫無感情的聲音,隨著赤身男子站起身在眾人耳邊響起,轉頭緩緩向四周打量,被他目光掠過之人無不寒毛直豎,在夏日午後竟然感覺出凜冬一般的冷酷,不由得齊齊後退一步,下意識的抬起手中木劍指向這個讓他們心臟發緊的男人,就連兩位師範也不例外——高手!大高手!超級高手!
「閣下究竟是誰!若想對道館不利,在下便要得罪了!」吉良鼓起勇氣開口喝到,眾人之中,他的年紀最大,來道館時間最長,在這個時候由不得他不開口。
仿佛沒有聽到這聲飽含警告的聲音,男人伸了伸胳膊,打了個哈欠,瞬間,眾人如同被暖風解凍,一同暗暗鬆了口氣,甚至幾個修煉時間短暫的弟子已經垂下手中木劍。
男人只兩個動作,竟然讓滿院人的心境隨之起起落落,驚得兩位師範目瞪口呆。
空山一葉最後的記憶是與浪人三十郎一番痛飲,之後,兩人自小鎮的大街各奔東西,也不知迷迷糊糊在荒野中走了多久,一陣睡意襲來,便被傳送到這個世界。不巧的是,落點是這個院子的水塘中,更不巧的是空山一葉不會游泳!
以他鋼筋鐵鑄般的身體,不管是肌肉還是骨骼密度都比普通人要高得多,可以說是落水即沉,他對於雙腳無憑漂浮在水中的感覺十分牴觸,所以從未想過要練習游泳,這次如果不是剛好被救,說不定這位大劍豪便要以這種可笑的死法結束整個故事了。
這讓他暗暗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也要在這個世界學會游泳!不然,誰也說不準下個世界的落點在哪裡。
就在空山一葉發呆的時候,館長大野不二提劍匆匆趕到,看來是有弟子偷偷前去報信。走到空山一葉近前,他有些懷疑剛才弟子的說法,僅憑眼神便讓人如血液凝固般的恐怖嗎?
雖然這男子的身高、身材、肌肉看樣子絕對是屬於極其強健的類型,但並未讓自己感覺到危險啊!
要知道自己也是江戶有名的劍士,堂堂一館之主、流派宗家,對劍道氣息尤為敏感,為何自己感覺不出這男人有多厲害?難道是弟子們的修為太低了嗎?這樣可不行!看來這次擊退神道無念流高手的挑戰後,要多花費些力氣培養弟子了……
「請問閣下尊姓大名,因何而來?」大野不二右手倒提佩劍,微微欠身,以標準的劍道禮儀問候道。
空山一葉同樣欠身:「在下空山一葉,在回答這些問題之前,能否借一身衣服,如此交談,在下實乃失禮之至。」大野不二點頭:「是我招待不周,如此,請隨我來。」大野不二領著空山一葉走進演武廳,眾弟子緊隨其後。
空山一葉安然邁步走上台階,雖然赤身露體,但眾人仿佛通通忽略了這點,只覺得眼前這人無論做出任何事都是那麼理所應當。
腳踏演武廳光滑的木板地板上,空山一葉抬頭定睛,一道大大的牌匾懸掛在廳內牆面正中,上面刻有此流派名稱的五個大字——
空山……想念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