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劍道流派的名字就像日本人名字一樣多而雜亂,但畢竟從名字上可分辨其大致的傳承,尤其是江戶時期有名的道館,傳承基本保留完整,即便到了當代也十分興盛。
以「念」為流的有很多,神念流、無念流、空念流、記念流……甚至心念流,但想念流是什麼鬼?空山想念流!
空山一葉這個「業內人士」實在不知所謂「空山想念流」是屬於哪種傳承,最關鍵的是,為什麼偏偏是空山,而不是秋山,西山,片山,平山,岡山,高山,內山,澤山,黑山,山岸,奧山……以至於這流派的名字讓自己聽起來十分不適。
不過,看道館破舊的樣子向來也不是什麼大流派,或許在後世早已消逝了。
接過一套想念流標準的藍色道服,空山一葉熟練的穿好,隨手系好一文字結。熟練的動作讓館長大野不二露出思考之色:這手法,一定不是普通鄉民或商人,要麼是武士,要麼就是長久在道館中修煉的高手!
「請問這位空山先生,你來我們到場究竟為了何事?怎麼又突然間落水了?」師範吉良開口問道。
空山一葉表情古井不波,淡淡答道:「抱歉,恕我不能講明。」
「這……」眾人愕然。
其實這種回答相當無理,憑空出現在人家道場,又拒不說清理由,相當於闖進別人家裡,主人想問明原因時,回答「就不告訴你」一樣,是極大的挑釁行為!
如果不是見識過空山一葉散發的氣勢,吉良說不得便要起身教訓這個不知好歹的傢伙了。
館長大野不二擺了擺手,制止住弟子們的騷動,溫言道:「既然如此,那閣下請自便吧,道場的衣服就送予閣下了,只要不穿著我想念流的道服為非作歹即可,畢竟『塵事無常,念起於緣』,與閣下就此作別或許也是一番佳話。」
空山一葉詫異的看了大野不二一眼,本來他已經做好了一言不合闖出去就是,看在對方救了自己一命的份上,不會傷了他們,而日後再尋求報答,萬萬沒想到就這樣被禮送出門。
他自付如果有人就這麼闖進他的道場,還敢如此無理,不痛毆一頓扔出門外就已算仁至義盡。
有趣有趣。空山一葉呵呵一笑:「在下也姓空山,看來與貴道館的確有緣,這樣吧,我可指導你們一番,當做救我和贈衣的謝禮。」
「指導?」
「不錯。」
在空山一葉看來,整個道館也只有兩位黑衣師範可稱得上劍士,館長也算是高手,但武功與上個世界中的浪人三十郎還相差一線,以自己的修為指導他們,對於這家道館可以說是天大的機緣。
但在館長耳中,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大野不二眉頭微皺,心說:「前有芹澤鴨苦苦相逼,後有眼前這人不知好歹,世道究竟是怎麼了?看我道場殘破便不屑一顧嗎?自己不過是想傳承前輩武藝,努力把流派發揚光大而已。」
想到這裡,他心中不由得泛起一股悲憤之氣,開口道:「空山閣下,我空山想念流雖名不經傳,但亦是戰國時代傳承至今的古流劍道,流派奧義雖不敢說驚天動地,在這江戶眾流派中也稱得上威力絕倫,敢問閣下修習的是何流派?刀劍無眼,閣下萬萬不要衝動。」
大野不二的意思是,你不要看我們道場小就心生輕視,以為是那些江戶鄉下的野狐流,我們可是有傳承的!如果你武功不行還要強行逞能,受傷了可不要怪我。
空山一葉微微一笑,「在下修習的是『我流』。」
我流,便是以「我」為流!
「狂妄!真是豈有此理!」虎太郎忍不住大喝一聲,一躍而起,從架子上抓住一把木劍扔給空山一葉,自己也手持木劍走到廳中央,「出招吧,讓我看看你的如何指導!」
火爆的虎太郎可不管空山一葉是不是高手,他又不是沒有和館長級的人物較量過,雖然失敗居多,但招數交換之際也不是沒有贏的希望,所以哪怕是最近「暴虎」之名傳遍江戶的神道無念流高手芹澤鴨,他也敢與之一戰!
空山一葉接過木劍,沒有起身,低頭手拄木劍跪坐在原地,沙啞的聲音帶著說不出的隨意:「你的劍碰到我任意一處便算你贏,能逼我離開原地也算你贏。」
廳內所以弟子聞言均大吃一驚,忍不住露出怒容,大野不二涵養再好也忍不住額頭青筋直跳,打定主意一旦這狂妄至極的傢伙戰敗,便要狠狠羞辱一番。
虎太郎怒火衝天,也顧不得什麼禮儀,直接怒喝一聲:「看招!」木劍正面直刺空山一葉面門,空山一葉連頭都未抬,只微微側了一下,避過木劍,任對方劍風帶起幾根髮絲。
同時抬肘反手斜上舉劍,劍尖點在對方腹部。
這一劍並不快,甚至可以說相當慢,抬起手臂而已,只要四肢俱全身體健康的人,沒有誰做不到,哪怕沒修習過劍道的普通人做出此動作也易如反掌。在所有人看來,虎太郎完全是自己主動撞上去的!
館長大野不二心中卻大吃一驚。虎太郎是自己一手教導出來的,算是想念流內傳弟子,他怎會不知徒弟的武功!
這記直刺虎太郎的完成度相當高,無論步伐、呼吸,還是力量、速度,全部協調得很好,即便是自己也要認真應對。
絕不可能像空山一葉那樣輕輕避開的同時還能一擊致命,要知道如果早躲一瞬,虎太郎可變招,晚躲一瞬便會被擊中,這得需要多麼精準的判斷,多麼自信的態度!何況他並未抬頭,難道只憑感覺嗎?可怕!
作為對手的虎太郎更是大驚,騰騰騰向後退出幾大步,大口大口的喘氣。是幻覺嗎?這傢伙明明連頭都未抬,怎麼會……一定是自己太過大意!
「再來!」虎太郎不相信自己就這麼輕易的輸了,但也不肯就這樣認輸,他深吸一口,倒持木劍衝著空山一葉欠身道:「在下空山想念流師範虎太郎,請閣下指教!」「來吧。」空山一葉收回木劍,依然是端正的跪坐姿勢。不過這一次,所有人都不敢有任何輕視。
虎太郎嚴禁的構好中段架勢,劍尖始終指向空山一葉的眼睛,身體慢慢繞著空山一葉轉圈,凝聚氣勢的同時,尋求對方破綻,最後發動致命一擊。
「對方採用這種姿勢也許是流派中的絕招,萬萬不可像剛才一樣輕視。那麼……我如若舉刀下劈,對方可橫劍於頭上格擋,橫掃腰部亦然;刺胸部以上,對方可側身閃避……就是那裡!就算他起身躲避也絕來不及!」
虎太郎繞道空山一葉身後,慢慢調整呼吸,利用對方視線死角,不斷施加壓力。10秒、30秒、2分鐘……空山一葉依然一動不動,眾人目光不斷在虎太郎和空山一葉身上遊走,並把自己帶入到二人的環境中,均認為空山一葉絕不可能贏,沒有任何理由!只有館長大野不二皺著眉頭死死盯著空山一葉。
虎太郎決定出手,他足弓發力,腳尖急點地板,只一步便跨到空山一葉背後,劍尖直刺空山一葉尾椎骨。
總算還有些樣子,空山一葉暗暗點頭,但手上動作絲毫不慢,他拄劍的右手自身體右側向後平擊,就像刀鞘橫跨在後腰,做出收刀還鞘的動作一般,木劍劍尖剛好擊到虎太郎木劍橫手位置。
虎太郎只覺得手中木劍劇震,強勁的力道甚至讓雙手瞬間失去直覺,也幸虧他力大,木劍並沒有被直接擊飛,但身體忍不住緊握木劍原地轉了半圈,腳底一滑,噗通一聲仰面摔倒,久久不願起身。
大廳內死一般的寂靜,眾人就像被無形大手掐住脖子,誰也不敢提氣呼吸,整個空間只有躺在地板上的虎太郎粗重的喘息聲。
空山一葉起身,活動了一下手腳,環視一圈,低聲道:「你們一起上,躲過我一招的,我會傳授他劍道秘法,擊中我一下的我會傳授他本派奧義,不過,我要提醒你們,被我擊中可是很疼很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