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晏雲墨從酒樓出來,涼風一起,吹散了些許酒意。
他示意隨行護衛先行騎馬回府,自己則沿著城河緩步而行。
城河一帶是上京最為繁華的地方,夜幕降臨,河兩岸皆明燈如晝,客人來去紛紛絡繹不絕,甚是熱鬧。
秋夜的月色最是迷人,晏雲墨一路乘著這薄霧輕紗的月光走著。
他時不時抬頭去瞧那掛在天上的皎月,眼前卻浮現起江映月那張眉目清冷的面容,心頭卻又生出一股難言的情意。
不經意間便走到了一處掛滿紅燈籠的院牆外。裡面傳來陣陣嬉笑聲和管弦的樂聲,門口雕花大門開著,賓客不絕。
只見有四五個嬌娘正在那迎來送往,此處正是秦樓楚館之地。
晏雲墨剛想快步離開,卻被兩個嬌娘給拽住了。
「公子,著急走什麼,不如隨奴家進去玩玩啊。」
晏雲墨一轉頭看去,那兩個嬌娘被他的容貌一驚,臉瞬間便紅了起來,厚重的脂粉也遮蓋不住。
「不了,我訂了親,若是讓我那未過門的妻子知道了,定不會輕饒的。」晏雲墨嘴角含著笑說道。
待晏雲墨快步離開後,那兩個嬌娘依舊在原地呆愣地看。
與此同時,二樓閣間的一道幽深目光也正死死盯著晏雲墨的背影。
許是蕭離宣的目光太過陰鷙,坐在一旁正抱著琵琶彈奏的女子有些忐忑不安。
那女子停了指尖的動作,把琵琶放置一旁,起身湊過來怯生生地聲喚道:
「爺,你……這是怎麼了?」
蕭離宣鬆開了方才無意間攥緊的拳頭,定了定心神,低沉說道:
「無事,你接著彈吧。」
那女子這才重新抱起琵琶,指尖輕攏慢挑,眉目含情,風月無邊。
可蕭離宣卻始終沒有看一眼。
江府,鴻思院內。
江映月坐在軒窗前蹙眉看著晏雲墨送來的信,「行行重行行,與卿生別離。相去萬餘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長,會面安可知。」
宜煙也湊過來看,讚嘆道:
「晏將軍的字寫得真好看,難怪那日大人說他也是進士出身。」
江映月聽了後,伸手便朝宜煙腦袋上彈了一下,說道:
「宜煙,你到底是向著誰?這字有什麼稀奇的,你平日裡是沒見過好字不成?」
宜煙摸著腦袋笑著哄她道:
「是是是,平日裡見我們家姑娘的字見得多了,別人寫的自然也就平平無奇了。宜煙是姑娘的人,自然是向著姑娘的。」
江映月這才肯展露出一抹笑意。
宜煙把新制好的楓露團遞給她,問道:「姑娘,這晏將軍隔三差五的就差人送信來,是什麼意思啊?」
江映月一邊吃著糰子,一邊說道:「沒什麼,不過是弄些酸詩來寫罷了。」
宜煙一邊給她倒茶,一邊又繼續問道:「可晏將軍寫了這些信,姑娘真的一封也不回嗎?」
江映月一邊飲茶,一邊吃著那軟糯糯糰子,吃罷,把手上的殘留的糯米粉往衣袖上一抹,說道:
「回!我怎麼不回?我今日就給他回一封。」
宜煙連忙拿著帕子去揩她衣袖,笑道:「我的姑娘,你在外面舉手投足是那樣的體面規矩,怎麼一回來就跟變了個人似的。」
「那些不過是裝給別人看的,」江映月一邊起身去尋書箋一邊說道,「宜煙,你要記得,在自己人面前,一定要怎麼舒服怎麼來。」
晏雲墨在收到江映月的回信後多少是有些喜出望外的。
可他面上依舊嚴肅冷淡,拿過護衛手中的書信,往懷裡一揣,冷著臉轉身繼續去看將士操練。
他身後跟著的那兩個護衛,卓雲卓風,一直在那裡互相擠眉弄眼的笑,晏雲墨冷不丁的一個回頭,面無表情地瞪了他們一眼,他倆這才老實了。
晏雲墨一直挨到了傍晚,騎著馬一路奔回了將軍府,進門之後把馬鞭往管家手裡一扔,連晚膳也沒用,一路狂奔至自己的臥房中。
他關好了門,尋出火摺子來點上了燈盞,這才坐在桌前小心翼翼地把懷中的那封信給掏了出來。
素白信封上,赫然的是行草書寫的五個字:晏將軍親啟。
那字風流落拓,別有姿態。
晏雲墨小心翼翼地揭開信封,拿出素馨紙做的信箋,展開一看,
是一張白紙。
他不死心,把那紙翻來覆去的看,甚至映貼到了燈盞前,卻依舊不見字跡,空空如也。
看來真是一張白紙。
卓雲卓風那兩個護衛一直貼在門口聽著動靜,下人端了茶水來,卓雲一把接過茶盤,敲了敲門,想要借著送茶的機會進去打探一番。
怎料剛一敲門,門就從裡面打開了。
這二人均被嚇了一跳,卓雲更是訕笑著舉著茶盤道:
「送茶…嘿嘿,將軍,我來送茶…」
晏雲墨面無表情地看了他們一眼,然後抬腳就往外走去。
卓雲卓風見著他的背影,呆愣在了原地,卓雲道:「卓風你看,這將軍的臉,怎麼黑了?」
卓風有些摸不著頭腦,回他道:「哪有啊,將軍一下午不都是這個樣子嗎?」
卓雲氣得把茶盤往他懷裡一揣,道:「唉,怪不得都說你傻,就連將軍的眉眼高低都看不出來!真是的!」
卓風不服,在後面追問道:「是誰說我傻?你們才傻嘞!」
晏雲墨沒了興致,一整個晚上幹什麼都是懨懨的。
他這般樣子,整個人從裡到外都給人一種鋒利之感,因此整個將軍府的人都噤若寒蟬,小心翼翼地。
到了晚間,聶璇依端著一碗雞絲餛飩向晏雲墨的院子走去,正巧碰到了在夜間值守的卓雲。
「聶姑娘,這是又來給將軍送吃食啊,這回又做了什麼好東西?」
聶璇依嬌柔柔的笑了笑,輕聲細語道:「我看將軍今日晚膳進的不多,怕他夜裡再餓,便給他做了碗小餛飩。」
卓雲不禁贊道:「聶姑娘真是體貼細心,將來誰家若是討了你做娘子,也不知是幾世才修來的福分。」
聶璇依一聽這話便羞紅了臉,精心新上滾的晚妝在她那張小臉上映襯得更加嬌媚,卓雲不禁看得有些發愣。
聶璇依輕聲問道:「卓雲大哥,你知道將軍今日為什麼心情不好嗎?」
卓雲這才回了神,尷尬地咳了兩聲後,清了清嗓子,道:
「沒什麼大事,我看下午將軍剛收到那江千金的信時還挺高興呢,不知現下為什麼變了臉色,聶姑娘一會兒可要好生幫我們勸勸。」
聶璇依心下瞭然,道了謝後,便往晏雲墨的臥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