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宮宴之後,晏雲墨來往江府的次數變得極為頻繁。
聖上派欽天監選定了吉日,他們二人的婚期便定在了明年的二月初九。
如此一來晏雲墨就像是過了明面一樣,隔三差五便往江府上跑。
雖是聖上賜婚,可那些三書六禮的流程晏將軍依舊親力親為。
他事事周全,什麼都力求辦得最好,這使得江府上下以及江氏一門的親眷皆挑不出什麼錯來。
陵封江氏是嘉朝最有名望的士族,在前朝之時,更是曾一門出了七個翰林,如此輝煌的高門世家,素來只與其他同樣顯赫的門第聯姻。
可到了江程遠這一代,子息艱難,只有江映月一個獨生的女兒,卻偏偏被指婚給了一個寒門出身的武將。
可落在其他江氏旁支的眼中,這就是家族沒落衰退的徵兆。
「遠哥兒!」江太公把紫檀木的拐杖往地上使勁一跺,「映丫頭的婚事真的就這麼定下了?!」
江太公是江程遠的二叔祖,已是年過七十,他一聽得江映月的婚事訂了日子,便連夜套車千里迢迢地從陵封趕來上京。
「聖上親定的日子,怎會有假?」江程遠不緊不慢地說道,拿起手中的青花窯變斗笠杯開始嗅聞茶香。
「哎呀!遠哥兒!」江太公推開了身旁小輩的手,「你真的就甘心把映丫頭嫁給那麼一個武夫?」
「太公,您別急,坐下慢慢說。」江夫人看了一眼江程遠的侄子江曜顧,示意他把老太公扶到座位上。
「我怎麼能不急?」江太公咳個不停,「如今遇哥兒被外放作官,他家的這個臭小子還不曾舉仕,那遲哥兒更是個混帳,只剩了遠哥兒你一個人在上京官場上,你們卻還要把映丫頭嫁入寒門……」
「二叔祖,」江程遠開口道,「晏雲墨如今已是位及三品的建威將軍,得聖上重用,他哪裡還是什麼寒門!」
「他…他就算再風光也是個武將!」江太公怒道,「想我江氏書香清流,滿門榮光,你卻要把女兒……我若是閉了眼,又該如何去面對列祖列宗啊?」
「夠了!」江程遠伸手拍了一下桌子,江太公立刻停了呼喝聲,「難道我非得要把女兒嫁給王公貴族,讓她作個什麼王妃娘娘才算對得起江家嗎!」
他江程遠身為江氏家主,卻從未把自己的女兒當作鞏固家族興旺的工具,只求她能平安喜樂,順遂一生。
侯門似海,宮牆幽深,別人眼中的風光無限未必是真。江程遠在官場上這麼多年,哪裡還不明白這麼個道理。
朝中官員曾有人為了同士族聯姻,居然把自己年僅十四歲的女兒嫁給一個士族出身四十有餘的匹夫作續弦,這樣不要臉的狗屁事,他江程遠到死也做不出來!
「你……」江太公一時語塞,被氣得說不出話來。
「好了,到了用午膳的時辰了。」江程遠站起身來,「二叔祖一路辛苦,還不曾用膳吧,來人,快扶老太公去用膳!」
周圍的下人連忙圍上,連同江夫人一起把顫顫巍巍的江太公給攙扶了出去。
一時間,偌大的廳堂里只剩下了江程遠和江曜顧兩人。
「大伯,」一直在旁邊站著的江曜顧開口道,「太叔祖也是年邁昏聵了些,您別生氣。」
江程遠抬頭看了一眼自己的這個侄子,幾年不見,他出落的容貌端正,舉手投足間倒有幾分君子如玉的氣度,方才穩住了怒火,開口道:
「聽說你去年中了舉,現下在準備明年的春闈?」
「是,侄兒正在用心讀書。」江曜顧垂首答道。
江程遠點了點頭,眼中露出一絲欣慰之色,「你父親在外為官,顧不上你,你要多多用功,爭取春闈取得佳績。」
江曜顧拱手應道:「侄兒明白,多謝大伯教誨。」
江程遠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向來是個懂事的孩子,無需我多言。對了,你這回來可曾見到你的妹妹了?」
江曜顧微微一愣,如實回道:「侄兒昨日才抵達上京,今日一早才陪太叔祖來江府,還不曾見到阿映妹妹。」
江程遠想了想,笑著說道:「是了,她昨日出門遊玩,現在應該還未曾睡醒。」
「你留在這兒多住幾日吧,你們兄妹二人性情相近,趁此機會多陪她在一起玩玩。」
自己唯一的女兒將要嫁人,江程遠的心裡多少是有些五味雜陳,可他身居高位,久經風雨,早已經習慣了喜怒不形於色。
江曜顧沉默片刻,忽然抬頭問道:「大伯,您真的認為阿映妹妹嫁給晏將軍會幸福嗎?」
江程遠笑了笑,「這便是他們的緣分了。姻緣之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們又何必過多擔憂。」
江程遠話雖如此說,可晏雲墨的家世背景,品行為人,他哪一樣又不是暗中派人查了許多遍。
「晏雲墨此人雖然出身寒門,但品性端正,才華出眾,將來必成大器。」
江曜顧聽後,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傍晚,江曜顧把白日裡江太公來府上的事情告訴了江映月。
江映月聽完後,咯咯直笑,「太叔祖他呀,就是和老古董,我聽族裡的其他叔伯講過,當初他想讓我父親納妾,也是這般鬧了一場。」
「可惜最後,不還是在父親面前敗下陣來。」
江程遠年輕的時候,也是出了名的離經叛道,父母早亡,族裡那些長輩的話,根本沒有聽過幾句。
唯一聽從的,就是去廬陽許氏求娶了江夫人。
婚後數年,江夫人體弱,頭胎夭折而亡,第二胎才歷經難產生下了江映月,只是傷了根本,無法再生育。
族中人勸江程遠納妾,江程遠一概不聽。他同諫院裡的言官們吵架都從未輸過,更何況是宗族裡面的這幫老腐朽?
「妹妹說的是,能在言語上壓過大伯的人,的確沒有幾個。」江曜顧看著江映月,眼中閃過一絲笑意。
「那是自然。」江映月驕傲地仰起頭。
「對了,堂兄,你這次來上京,是不是要參加明年的春闈?」江映月突然想起此事。
「沒錯,我已準備多時,希望明年開春時便能夠金榜題名。」江曜顧信心滿滿地說道。
「兄長一定沒問題的!」江映月鼓勵道,「到時候,你可就是狀元郎了,說不定比父親還要厲害許多呢。」
「哈哈,許久不見,阿映越發嘴甜了,如此就借妹妹吉言了。」江曜顧被她的花言巧語給逗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