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醉酒。」

  季驍背著沈玉走起路來並不慢。或許是因為天雲宗在對待一個還未辟穀的弟子並不苛刻,他來這裡的這些天,都在問世堂領取了一日三餐,再有那些食物里蘊含的靈氣,短短的幾天時間裡,整個人沒再有剛進門那會的面容瘦削、沒有血色,終於有了他這個年紀該有的樣子。

  他前兩天,自己還偷偷在屋子裡用小刀刻下身高,發現自己一下子長高了幾厘米。

  陸之清擔憂的叫聲被他拋之腦後,雙手在沈玉膝蓋上方處握緊了點,步伐加快,不給身後的人趕上來的機會。

  短短几天時間就跟大師姐關係變得親近……這樣的人,心思難辨。不能讓她趁師姐吃醉了酒,尋到接近師姐的機會。

  季驍背著人跨過門檻,正對面的石板路上,有幾個年輕的師弟師妹正背對著他,嘻嘻哈哈地端著果盤打鬧著。

  他看了一眼,腳尖轉了個彎,避開那群人,往左邊小路的方向走。

  等陸之清追出來時,這門外面,早已看不到季驍的身影。

  ·

  儘管避開了大道,一路上遇到的人,多少還是會好奇地看著他們,也有人停下來問季驍需不需要幫忙,或是想主動接過沈玉。這些都被季驍以「大師姐洞府外設下結界只允許他們二人進去」的理由給拒絕了。

  其他人見他面不改色的模樣,又想到他入門的這些日子都跟著大師姐,也就當了真。只是嘆道讓季驍趕上了好時候,要是以前的大師姐是最近這樣樣,這般好說話,那他們以前也都巴不得能跟師姐有這麼一層親近的同門關係,哪會讓他搶了先。

  隨著他越往偏處走,周邊所遇到的人就越少,再到後來沒了那些房屋的照亮,季驍上到去落丹峰的小路,光是路邊的石燈,也頂多只能照清眼前的路,看不清更遠的。這一條路是上落丹峰的小路,路繞遠一圈又陡峭,全是石階,沒有休息處,幾乎沒人會往這邊走。

  昏暗的光線一晃一晃的打在他臉上,那些喧囂的熱鬧,全都在山下,與他們無關。

  山路安靜,只有一些藏在樹里的小動物,偶爾發出一些窸窣聲。

  季驍的雙手稍稍活動了下,將背上隨著布料有些慢慢滑下來的人,顛了顛,又將人抬了上來。

  下一刻,後頸處撞上了一側涼涼的臉頰,接著蹭到了一片光滑柔軟的髮絲。

  那披散下來的髮絲,雜亂地落在季驍的肩上,撓的人心裡一陣癢。然後這股癢意,隨著兩片溫潤的紅唇貼到他的耳後,變成了劇烈的跳動。心臟撲通撲通的聲響,在這幽靜的山上似乎格外明顯,就要撞破他的耳膜。

  「呀……」對方微微張開嘴,在他耳邊無意識地哈出一口氣,「光線好刺眼啊。」

  季驍在原地僵住一會兒,緩緩深吸一口氣說:「師姐,你醉了。這外面暗得很。」

  話雖是這麼說,他卻彎下脖頸挪了下位置,讓她的腦袋偏向另一邊,擋住了石燈那一點點的光,繼續向前走。

  沈玉被他這麼一弄,似乎是清醒了點,眼睛睜開一條縫,雙頰微紅地看著視線中的側臉,過了會兒,笑了一聲,湊近他耳邊,捏住他的耳垂道:「這是哪個小帥哥,居然這麼好心背著姐姐回家?」

  季驍微微皺起眉頭,嘴巴抿成一條直線:「師姐,小帥哥是何意?」

  沈玉像是被他的話逗笑了,連笑幾聲,在他背上不安分地前傾後仰,笑完之後又按住他的背,拉開一段距離,醉眼朦朧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陡然一下湊近,伸出一隻手在他臉蛋上敲了兩下:「怎麼還穿著古裝呢?那看來是不是要叫你小公子?」

  季驍有些不自然地偏了偏頭,低聲道:「別亂說。師姐你喝醉還真是……」

  「真是什麼?」沈玉忽然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讓他扭頭看過來,「嗯?不錯呀,這嘴唇,嘖。」她說著一手在他雙唇上抹了一下。

  「這眉眼,這淚痣!」她在他眼角邊上輕輕畫了一個圈,讚賞道:「以我多年來看劇的經驗,小哥你以後再長開點,不管笑不笑肯定都很勾人,娛樂圈歡迎你!」

  「長得真合我心意,嘖嘖嘖,這要是放在小倌,姐姐定要每天花大量銀子與你共度良宵,不說別的,光是看著也心裡舒服。」

  季驍面紅耳赤,聽到後半句面色又由紅轉黑,一時間神色變化之快,眸中情緒複雜至極。

  半晌,空中才傳來他咬牙切齒地聲音:「師姐,莫不是你以前經常去逛小倌?」

  沈玉一手撐在他肩上,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甩甩另一隻手,勉強回他:「你這人真無趣,我哪有那個機會?不過呢,要是真有,也是挺妙的。不錯,贊。」

  她腦袋暈得不行,說完就倒在他肩上,倒下時視線里映入了前方冒出頭古色古香的屋子和路邊的石燈,喃喃道:「這夢這麼真實的……」

  說罷,她徹底闔眼,雙手懶懶地掛在季驍身上。

  「……」

  ·

  最後的一段路,季驍耳根再也沒降下過溫度,直到他將人放在了玉床上。

  他無言地從洞府角落裡翻出被子,這是洞府內唯一的一床被子,還是之前他睡在這時,沈玉從乾坤袋裡翻出來的存貨。

  被子一蓋到沈玉身上,她眉頭緊了緊,嘟噥了一聲聽不清楚的話,一腳抬起,唰的一下將被子踢開。

  季驍頓了頓,重新為她蓋上。

  「刷。」玉床上的人一翻身,整個被子都順著力道滑落在地上。

  「……」

  季驍冷靜地撿起被子,蓋好,各個角都塞好,將人裹得嚴嚴實實,就差裹成蟬蛹。

  「熱!」床上的大喝一聲,再次將被子扯開,踢到了床底下:「誰啊,別來煩我!」

  「……」

  季驍幾次嘗試未果,最終認命般的,默默撿起被子放回角落的木箱裡。

  床上的閉著眼睛,手指頭頂,使喚道:「水!還不快給朕送上水來!愛妃你怎麼辦事的!你就這樣對待朕,一點也不珍惜朕對你的好?」

  「…………」

  季驍不僅懷疑起來,師姐她真的不是皇族人嗎?難道她以前在世俗界女扮男裝當過皇帝?但是修士,應該不用假裝,會有什麼法術直接變成皇帝?

  愛妃……

  他不知想到什麼,臉色再次變得陰沉起來。

  床上醉酒的人得不到回應,開始奮力拍床:「小轎子!快點給朕送水來!」

  季驍沉默片刻,無力地嘆了口氣,轉身去側院為她取來一壺靈泉水。

  那側院的靈泉,原本是一潭溫泉至人腰身的池子,在洞府的這三天,師姐又利用法術,重新規劃了一個小坑出來。大的用來她累的時候泡上幾個時辰,小的單獨用來滿上一壺澆花草或是……喝。

  師姐洞府里的東西總是這麼稀奇,用那桌上平平無奇地茶壺裝滿一杯,茶壺裡的水自動變得清澈可以下肚。

  等他裝滿茶壺,拿著一個空杯,再回到洞府的時候,又見到沈玉一副難受的神情。

  這個神情,與她先前做噩夢時,幾乎一模一樣。

  季驍突然就覺得,這洞內的溫度好像降下許多,令人一下子從夢幻中醒來。

  沈玉雙唇微張:「水……你這面具男,今日別再來……煩……」

  季驍順著她張開的嘴,靜靜地倒入一杯靈泉。

  ·

  沈玉迷糊之際,好像做了一個令她有點……愉快的夢,那個夢看不清,片刻就化為一團雲霧散盡了。

  再後來,她腦子一片混亂,像是夢見什麼古代劇,又被她拋在腦後。

  畫面再次停在那個黑暗的洞窟里——

  那個帶著面具的魔尊,就站在她眼前。

  沈玉有點醒了,她很奇怪自己在這個夢境中居然是清醒的,她人醉了,靈魂卻與身體割裂開來似的,異樣的清醒。

  就在那個魔尊同之前一樣,要捏起她的下巴時。她先行一步側開腦袋,許是之前喝了酒,又因自己不知情而醉酒,令她煩躁至極,扭頭不悅道:「滾開,別碰我!」

  那魔尊的手居然真的停在了半空,他的表情逐漸變得木訥僵硬。過了一會兒,他的身形消失不見,面前的場景再次變化。

  以前是讓沈玉感同身受的體驗,這一會兒,她成了一個旁觀者,看著畫面里的「她」在魔尊折磨下,承受不住,明明該死去的時候……卻又醒了過來。那個魔尊就是這樣,對「她」深感興趣,叫來了天雲宗眾人,當著他們的面,欺辱「她」,逼得「她」無可奈何,身心崩潰地大喊那句來世不見的台詞。

  「她」心臟位置閃過一絲光亮。

  下一瞬,沈玉從夢中醒來,睜開眼時,人還是怔怔的。她下意識扯開衣襟,低頭去看自己的心臟位置——

  「師姐!」耳邊傳來一個又羞又惱地聲音,「這都辰時了,你難道還沒酒醒嗎?」

  「……」

  沈玉迅速壓下衣服,神色自若地問:「辰時?辰時你怎麼還在這?」

  「昨日晚宴大家都弄得疲憊,長老們特意免了今日的課。不過,剛才有弟子遞來消息說,等到巳時,所有人都要到中心圓盤處,各種長老決定,當著眾人的面,處決那名魔修。所以我來喊師姐,沒想到師姐你一醒來……」

  沈玉眼神冷嗖嗖地射過去,在對方噤聲之後,又看到他耳朵紅得厲害,神情不自然又猶豫地想說什麼的樣子。

  沈玉問:「有什麼事?」

  季驍:「師姐……小帥哥是何意?」

  洞府內安靜了會兒。

  沈玉鎮定說:「一個稱呼。」她昨天晚上說了這三個字嗎??

  沒等她內心一陣大叫,又聽到季驍遲疑地問了句:「看劇是何意?娛樂圈又是何意?」

  「……」

  沈玉想了一下,平靜回道:「這是一個,世俗界裡,某個地方的話。師姐也不知何意,只覺得有趣,偶爾說一下。」

  季驍支支吾吾地問:「師姐,你是不是……以前當過皇帝,娶過妃子,還去逛過小倌?」

  「……」不,那絕對不是她。

  沈玉抓住季驍的肩膀,鄭重地說:「師弟,昨日師姐醉酒,那果酒效果驚人,可能有使人陷入幻陣的效果,師姐說了什麼話都當不得真的。酒後的師姐,那是陷入幻陣的,跟現在的師姐不是同一個人!」

  「所以……師姐,你昨日說了什麼話,都不記得了?」

  沈玉心裡一緊,相當警惕地說:「師姐昨日還說什麼了?」

  季驍抿了抿嘴,良久,說道:「你昨日誇我,長得好看。」

  沈玉鬆了口氣,然後笑道:「師弟自然是好看的。」

  季驍聽後,總算擠出一個笑容:「嗯。」

  「師姐。」他遞出一個本子給她,「這是我做的筆記。昨日我又試了一遍,還是未能引氣入體。與我一同學習的弟子們,前日都能讓靈氣在體內留下一部分,除了我。還請師姐在巳時之前,能為我指點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