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順天府,非衝動之言,而是陸見深沉思熟慮之後的決定。Google搜索
夏蘭盈事跡敗露,夏家為了給他們陸家一個交代,定然會讓夏蘭盈悄無聲息的病逝,這是最輕省也是對兩邊影響最小的辦法。
可他憑什麼要給夏家留下臉面,夏蘭盈病逝,兩家婚約無疾而終,在外面眼裡,兩家不是姻親也還是故交,夏家依然在陸家庇護下。
在夏家決定隱瞞私奔之事繼續將夏蘭盈嫁給他那一刻,夏家便將他的尊嚴扔在地上踐踏。
做錯了事卻什麼代價都不想付出,還想損人利己,這世上哪有這麼好的事。
夏家必須為自己的自私貪婪付出代價。
送順天府,夏蘭盈身敗名裂,夏家名譽掃地,從此以後再不能沾陸家的光。這些年他們從陸家身上撈到的好處,他要他們一點一點吐出來。
夏蘭盈喉間爆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利哀嚎,不敢置信地望著冷漠的陸見深,緩緩地搖了搖頭,聲音沙啞無比,「不可能,不會的,你不會這樣對我的,你不能!」
他為她不娶,他為她贖身,他怎麼忍心這樣對她。
陸見深注視著她,眸光晦暗森冷。為什麼不能,夏蘭盈與人私奔對他而言是恥辱,私奔後悔想再續姻緣,奇恥大辱!
在這樣的目光下,夏蘭盈整個人不自覺打了個寒顫,冷汗直下。
「殺人償命,天經地義。」陸見深一字一字道。
夏蘭盈因恐懼而失了平衡,站立不穩滑坐在地。
「大公子開恩,」夏老夫人驚駭欲絕,痛聲哀求,「殺人償命,老身親手結果了這個孽障。只求大公子開恩,莫要送官,這讓我們夏家如何立足,便是大公子名譽也要受損。」
陸見深眼帘半垂,對上夏老夫人哀求的視線,「老夫人可曾想過,若是她私奔之事在婚後泄露,我又當如何立足?」
夏老夫人渾身劇烈一顫。
陸見深面無表情,「若是你們在事後選擇了退婚,我便是知道了,也不會過於追究。可你們,騙婚,滅口,無所不用其極,這條路是你們自己選的,與人無尤。」
夏老夫人頹敗在地,悔恨的淚水順著蒼老的面頰滾滾而下。
「都是我的錯,我一個人的錯,我把命賠給你們還不夠嗎,你們何至於這般趕盡殺絕,禍……」話未完,撞上陸見深寒沁沁的兩道目光,夏蘭盈渾身發涼,背後寒毛直豎,霎時失了聲。
素日只道他是謙謙君子溫潤儒雅,直到今天才發現他溫柔之下還藏了一副冷血無情的面孔。
「你這條賤命自然不夠,這般玩弄戲耍我們,想一死了之,休想!」南康長公主陰測測盯著夏蘭盈,「你也別想自殘,你敢自殘,本宮就敢讓夏家給你陪葬。」
夏蘭盈悚然瞪大雙眼,眼角眥裂,其狀如同見了厲鬼一般,上下牙齒發出瑟瑟碰撞之音。
南康長公主冷聲道,「本宮要讓全天下都知道夏家教出了一個心狠手辣的好女兒。至於私奔之事,你們想說出去只管說,別想以此來要挾我們。本宮倒要看看是誰更丟人,是誰惶惶如喪家之犬。」
「不要!」夏蘭盈驚呼一聲,再要開口求饒,南康長公主一個眼色下去,白嬤嬤上來捂住了她的嘴。
南康長公主懶得再看她哭哭啼啼,現在知道怕了,當初不是挺高興的。身前有餘忘縮手,身後無路想回頭。
南康長公主轉眼冷冷盯著夏老夫人。殺人之事可以公諸於世,足夠叫夏家顏面無存。但是私奔之事,南康長公主並不想讓人知道,男子最忌諱這種事,外人也更喜歡議論這種事。
一個殺人的未婚妻,一個私奔的未婚妻,明顯後者對男子聲譽妨礙更大。說句冷血的話,這高門大院裡手上沾了人命的女人,絕不在少數。
夏老夫人麵皮青白,整個人在一夕之間蒼老了十歲不止,她顫顫巍巍向南康長公主叩首,「謝公主開恩。」
長公主的意思,她明白。長公主嫌棄私奔之事污穢,傷陸見深體面,他們夏家只有更嫌棄的。出了一個殺人的女兒,丟人現眼。但若是叫外人知道,他們家女兒私奔,他們還想把私奔過的女兒嫁人。夏家的女兒別想嫁人了,便是已嫁出去的姑奶奶都會被懷疑操守,在夫家舉步維艱。
夏蘭盈和夏老夫人走了,隨著白嬤嬤等人去了順天府。
南康長公主吐出一口濁氣,千挑萬選居然選了這麼一個自私貪婪的親家。再思及杜家,長公主一口氣險些上不來,當真是瞎了眼,一家比一家差勁。幸好還沒給老二老三定親,說不準又是一樁糟心事。
「思行,」南康長公主深覺對不起兒子,「你犯不著為這等人生氣,是她有眼不識金鑲玉。」她的兒子品行、能力、家世、相貌、才華樣樣拔尖兒,那夏蘭盈眼瞎不識貨。也就這樣的蠢貨,才幹得出來私奔的蠢事。
陸見深笑了笑,「母親放心,兒子無事。」
南康長公主端詳他,放下心來,就說她兒子心性堅韌,怎麼可能被個女人擊垮,然想著他心裡定然不好受,只是在她面前強忍著不露出來,遂道,「你回去歇著吧,這事為娘會盯著,你別管。」他這身份不便牽扯進來。
陸見深行禮告退。
「公主也莫要生氣,您氣著了,大少爺可不是要自責。」大丫鬟銀杏重新沏了一杯茶端上來。
南康長公主喝了一口潤潤嗓子,「去個信讓丁香回來,你再親自去一趟二夫人那,請她過來一趟。」夏蘭盈的罪名是謀害陸玉簪和崔嬸,還是在二房府里人贓俱獲,且得支會蔡氏一聲。
銀杏應了一聲,下去安排。
……
陸夷光在墨韻堂通往前院的路上溜溜達達,心浮氣躁之下辣手催花,那幾盆泥金九連環遭了殃,她所過之處都是金黃色條狀花瓣。
「我再不來,你是不是要把整個花園都拔禿了。」陸見深戲謔出聲。
陸夷光唰得扭頭小跑過去,「大哥。」眼不錯地看著他的臉,企圖看出點什麼來。
陸見深含笑回望她。倒把陸夷光看得發了窘,揪下一條菊花瓣,「那個,大哥,就把她這樣送順天府,外頭會不會亂傳?」大義滅親是要承受輿論壓力的。
「閒言碎語肯定有一點,不過你別擔心,我們會控制好的。」陸見深語氣淡定。
聞言,陸夷光也就不操心了,對父母兄長,她有謎一樣的信心。陸夷光湊近了一點,「她為什麼要加害玉簪?」
陸見深頓了頓。
陸夷光心提了提,全神貫注地看著陸見深。
迎著妹妹清澈瀲灩的眼眸,陸見深頓覺難以啟齒,在母親面前還罷,當著妹妹的面,叫他如何承認自己被戴了綠帽。
陸見深覺得比在剛得知夏蘭盈私奔時還難堪。
陸夷光眼底疑惑更甚,以為他不想告訴自己,雙手抓著他的右手臂搖了搖,提醒,「大哥,剛才你可是答應我的,我不跟進去,你就告訴我來龍去脈。」
與她對視的陸見深頭疼了下。
見他很為難似的,陸夷光不高興地撅了下嘴,甩開他的手,「嘁,你不說我問阿娘去。」
陸見深彷佛鬆了一口氣。
陸夷光更是納悶,什麼事能把大哥難成這樣,當下腳下生風地奔向墨韻堂,還不忘埋汰,「食言而肥,非君子也。」
陸見深啞然失笑。
面對跑來詢問的陸夷光,南康長公主倒不瞞她,她既然知道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不告訴她,存心讓她抓心撓肝的睡不著覺。
得知真相的陸夷光整個人都不好了,氣得跳腳,她大哥這般風流倜儻英俊瀟灑,夏蘭盈竟然背棄婚約與人私奔。
眼瞎!眼瞎!十分眼瞎!
跑了就算了,竟然還有種回來,想沒事人似的繼續嫁給大哥。為了掩蓋醜事就想殺人滅口,簡直開了眼界。
這世上怎麼會有厚顏無恥之人。
再想她平時端莊賢淑的模樣,陸夷光只想作嘔,裝的可真像,幸虧她機智。
陸夷光氣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碎碎念個不停,「她怎麼可以這麼過分,欺人太甚,夏家助紂為虐,活該丟人,蛇鼠一窩,沒一個好東西。」
南康長公主撫著她的後背給她順氣,「彆氣壞了,不值當,他們會為自己所作所為付出代價的。」
一想下場,陸夷光心氣略順,磨了磨後槽牙,「惡有惡報,蒼天有眼。」
「是咱們阿蘿機靈,不然她狐狸尾巴還漏不出來。」南康長公主捏了捏她的粉腮。
陸夷光扭捏了下,帶了點害羞似的。
南康長公主樂,積壓在心頭陰鬱一掃而空,愛憐地摩挲著她的臉蛋,他們家阿蘿就是個小可愛,看著她什麼煩心事都沒了。
忽然,陸夷光眼珠子轉了轉,抱著南康長公主的胳膊期期艾艾開口,「娘,玉簪真的知道夏蘭盈私奔的事?」
南康長公主看著她,「夏蘭盈說她們知道,所以她才會痛下殺手。」
陸夷光遲疑了下,「她說的話未必就是真的,不然玉簪她怎麼會不防備夏蘭盈?」
「她們不知道夏蘭盈已經知道她們知道。」南康長公主說了句拗口話。
這個可能自然有,但是也有可能陸玉簪不知道她們無意中知道了夏蘭盈的事。
陸夷光垂下眼,感情上她不願意相信,陸玉簪明知夏蘭盈私奔,然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無動於衷地看著他們迎娶夏蘭盈進門。
他們家待她不薄,自己救過她一回,暫住在他們家這兩個多月從來不曾苛待她,自己對她幾番維護,真心拿她當姐妹,難道這些情分還不足以讓她據實以告。
南康長公主緩緩道,「趨吉避凶,人之本性。」這種陰私之事,很多人都避之唯恐不及,陸玉簪身份尷尬,她不願意趟這渾水,在意料之中。
陸夷光並非不懂阿娘的言下之意,垂了垂眼帘,「待她醒了,再確認一回吧。」衙門審案子都允許嫌疑人陳情,她不想單方面的下定論。
陸玉簪清醒於三日後,一醒來就讓丫鬟翠色去公主府尋陸夷光,她有話要說。
這幾日,陸玉簪雖昏迷著,卻有短暫的時間神智是清明的,在那段時間裡,她一次又一次地回憶著墜崖那一瞬間,夏蘭盈冷漠陰鷙的眼神揮之不去。
她和崔嬸墜崖不是意外,是夏蘭盈故意的,夏蘭盈想殺人滅口。
崔嬸在徽州客棧里遇見的那個人就是夏蘭盈,她肯定是在做見不得人的事情,所以才要殺她們滅口。
陸玉簪悔恨交加,如果在崔嬸第一次和她說的時候,她不瞻前顧後不優柔寡斷,直接告訴陸夷光,之後的事情根本不可能發生,崔嬸也不用死。
然而這世上哪有如果,她對崔嬸的話將信將疑,便是崔嬸自己都越來越動搖,物有相同人有相似。後來,她已經不信了。
幾次相處,她特意留神過夏蘭盈,知書達理,賢良淑德,與誰都相處融洽,哪怕是對她這個半路認回來的庶女都和顏悅色。
她是千金貴女,是陸家千挑萬選的嫡長媳,怎麼可能如她們想的那般,在病期出現在徽州不知名的小客棧里。
她想崔嬸是看見了一個模樣相似之人,直到身體騰空那一刻,才確信她想錯了。
錯的代價,就是崔嬸一條命她的半條命。
這個代價令陸玉簪肝腸寸斷,椎心泣血,崔嬸於她,非仆,乃半母。
一個多時辰後,陸夷光來到柳葉胡同。
陸玉簪雙眼紅腫,眼中無淚,見到陸夷光那一刻,淚光涌動,硬生生逼了回去,她不想讓人覺得她在用眼淚求情。
夏蘭盈已經被扭送衙門,罪名是誤殺和殺人未遂。
外頭傳的是,她和夏蘭盈玩笑時,夏蘭盈不慎推了她一把,沒想到她們主僕就這麼掉入了懸崖。夏蘭盈害怕陸家怪罪,便捏造了她們自己失足的謊言,原以為她們必死無疑,不想她死裡逃生。夏蘭盈惟恐她醒來揭穿謊言,鋌而走險,試圖下藥暗害,被丫鬟當場撞破詭計。
這套說辭都是用來騙外人的,陸玉簪情知夏蘭盈有不可告人之事,她不知是什麼也不想知道是什麼。但是她知道,大房既然把人送了順天府,定然已經清楚前因後果。
事到如今,塵埃落定,她才悠悠轉醒,連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都沒了。只怕大房還會覺得在這件事上她為了不惹上麻煩特意裝聾作啞。
陸玉簪強裝鎮定,不閃不避地與陸夷光對視,「短短一眼,崔嬸不敢確定到底是不是她,無憑無據我不敢隨便說。只好暗中觀察,發現並無不妥之處,便以為是崔嬸看到了相似之人。」她閉了閉眼,「現在想來,是我懦弱自私。相由心生,我心裡不希望是她,所見所聞便都在佐證這一點。可是,縣主,我真的不確定是她。」
陸夷光望著她,不同的心境看待同一事物的觀感是不同的。譬如那天夏蘭盈餵藥,同樣在場的陸初凝和陸初凌沒有疑心,所以不覺有異。而她心存懷疑,怎麼看怎麼怪異,還逮了個正著。
「我相信你不確定是她。」
陸玉簪並沒有看見夏蘭盈,她的判斷全部基於旁人。至於看見了夏蘭盈的崔嬸確不確信?夏蘭盈倒是說崔嬸認出她了,可誰知道她是不是做賊心虛,看誰都像知情人。
不過依陸夷光自己的想法,這位大嬸對陸玉簪掏心掏肺,還有點愛耍小聰明,若說她秉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裝傻,她還是信的。
算了,人都死了,追究這個毫無意義。
說來,追因溯果,也是被殃及的池魚。
陸夷光笑笑,「你別胡思亂想,好好養傷,有什麼事讓丫鬟給我遞個信。」
陸玉簪扯了扯嘴角,「謝謝縣主。」
陸夷光站了起來,「那你休息吧,我走了。」
「縣主慢走。」陸玉簪恭聲道,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後,一滴眼淚自眼角滑落,又消失在鬢髮間,終究是不同了。
隔著田字窗,院子裡的綠樹紅花迎風搖曳,陸玉簪的眼裡卻是一片空洞的白茫茫,真心待她好的一個又一個的接著離開。天大地大,只剩下她孑然一人。
乘坐馬車離開的陸夷光托腮靠在小几上,嘆氣又嘆氣,人心果然複雜,她自己也挺複雜的,蹬了蹬腳,甩了甩腦袋,往後一躺,「去流芳齋。」美食可以治癒一切。
這一次卻失靈了,不是美食不好吃,而是陸夷光在流芳齋無意中聽了一耳朵自家的八卦,不食而愈。
隨著夏蘭盈入獄,整個京城上層都騷動了,陸夷光和杜若婚事的紛爭才平息不久,緊接著陸見深爆出了一個新聞,今年陸家犯太歲,確認無誤。
一時之間關於陸夏兩家的流言甚囂塵上,比陸夷光那會兒更甚,畢竟這親家反目成仇鬧到公堂上的在上層實屬罕見。
有說夏氏女心狠手辣城府深沉的,一言不合置人於死地,為了掩蓋醜事再下毒手,當真是最毒婦人心。
因夏家之過毫無爭議,反倒議論的人少,更多的人議論陸家。
在一部分看來,總歸是親家,即便夏蘭盈做錯了,死的也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下人而已,怎麼也不至於弄到送官的地步,把一個嬌滴滴的美人送進大獄,太過鐵石心腸。
這群人覺得陸家不理智,這衙門一送,豈不是把兩家都置於風口浪尖徒惹非議,完全有更好的處理方法。
咽不下這口氣,讓夏家悄悄把人處理了就是,何必弄得滿城風雨,實在是不近人情。
另一部分則認為,國有國法,夏蘭盈犯了國法送衙門天經地義。陸家大義滅親,可歌可頌。
再說了,夏氏女一而再再而三地謀害陸氏女,一計不成又是一計,壓根沒把陸家看在眼裡,當然要狠狠還以顏色。
有好事之徒問陸見深,何至於送官?
陸見深反問,「她是否殺了人?」
好事之徒,「是。」
陸見深,「是否觸犯《周律》?」
好事之徒,「是。」
陸見深,「觸犯《周律》之人,何以不法辦?」
好事之徒,「……」
陸見深正色,「犯律不法辦或處以私刑,置國法於何地。」
好事之徒慫了。
陸見深凜然,「我陸氏食君之祿,更該以身作則,奉公守法,恪遵功令。」
好事之徒,「……陸大人大公無私,在下萬分欽佩。」您政治思想這么正確,誰敢跟您唱反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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