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陰暗潮濕的牢房內,充斥著刺鼻的異味,那是一種食物、血肉、排泄物種種味道混融形成的異臭,腐朽絕望。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常年不見天日的牢房十分昏暗,只能靠著過道上射進來的微弱燭光照明。

  抱膝坐在牆角稻草堆上的夏蘭盈出神的盯著過道牆壁上的油燈。她的待遇比旁人好一些,一個人單獨住了一個牢房。一個人清靜也寂寞,她只能盯著油燈發呆,這是她視野範圍之內唯一明亮的物體。

  在這裡最多的就是時間,這一陣她想了很多很多,什麼都想明白了。

  她給自己編制了一個美夢,她以為做過的事情可以像沙,風一吹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她沉浸在這個美夢中不可自拔,為了捍衛這個美夢,不惜殺人。

  可夢終究有醒的時候,她卻沒想過會醒的這麼猝不及防,這般痛不欲生。

  老天爺對她可真是惡意滿滿。前世,呵呵,那些不堪的回憶不是一場夢,是她的真正經歷過的前世。

  夢再真實也不可能歷歷在目,她清清楚楚地記得自己與白宇辰在簡陋的小院子裡拜堂成親的每一個細節,記得洞房花燭夜,也得對鏡畫眉……更記得被賣到花船上的每一時每一刻。

  做夢也是要有依據的,那些事若非親身經歷過,想夢也夢不到。這一點她心知肚明,只是自欺欺人罷了,這樣就能假裝自己白璧無瑕。

  前世她活得像個笑話,放棄大好前程與一個卑鄙小人私奔,落得倚門賣笑的下場。更可笑的是就因為陸見深想替她贖身,自作多情的以為他舊情難忘。

  哪來的情,若有情,他怎麼會趕盡殺絕把她送至官府,一點活路都不給她留。

  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私奔之後她落得那麼個不堪下場,再多的怒意都消了,興許還有些暢快,看啊,這就是背叛他的下場。

  至於他為何依舊未婚,也許是人家挑花了眼。

  自己卻自以為是人家為了她守身如玉,又感動又歡喜又自卑又愧疚,傻裡傻氣地沉湖自盡。

  死後居然重生了,哪怕重生在私奔之後,她也以為這是老天爺憐憫她。

  直到現在才明白,老天爺是覺得她好笑,想再看一回笑話樂一樂。

  的確好笑,她自己都覺得自己可笑,可笑至極。

  「噠噠噠噠」急促而又凌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抱成一圈的夏蘭盈充耳不聞,視線隨著搖晃的燈火搖晃。

  人世間最讓人絕望的不是沒有希望,而是當你絕望時給了你一線希望,卻再一次走向絕望。

  「姐姐!」

  夏蘭盈愣了愣,不敢置信地轉頭望著疾跑而來的夏蘭彤,不知不覺間淚水模糊了視線。自她下獄,家人一次都沒有來過,一次都沒有!

  夏蘭彤心焚如火地看著披頭散髮狼狽不堪的夏蘭盈,她的姐姐是夏氏嫡長女,金尊玉貴,何曾這般狼狽過,她抓著欄杆催促獄卒,「開門,快開門。」

  拿著鑰匙開門的獄卒小聲道,「姑娘,一盞茶的功夫,不能再多了。」要不是上面沒發話要好好教這個女犯規矩,而夏蘭彤給的銀兩足夠多,他們幾個是不敢冒這個險的。

  夏蘭彤胡亂點了點頭,一等門開立即矮身沖了進去,跪在夏蘭盈跟前抓著她的雙手淚水潸然,「姐姐,姐姐。」

  夏蘭盈面上一片水光,終究有一個人來送她了,她伸手探向夏蘭彤,想為她拭淚,伸到一半,想起來自己的手很髒,無力下垂,卻落入一雙溫暖細膩的手中。

  「姐姐,對不起,對不起。」眼淚啪嗒啪嗒落在夏蘭盈手上,夏蘭彤泣不成聲,如果那時候她不因為私心放縱姐姐與人私奔,什麼事情都不會發生,不會!

  「是我自作自受,我活該,與人無尤。」她錯在不該私奔,更錯在不該私奔後還以為可以當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大錯特錯在想殺人滅口,可惜她醒悟的太晚了,但是有一件事還不晚。

  夏蘭盈緊緊抓著夏蘭彤的手,聲音緊繃,「阿彤你聽著,你不要學我,你不能犯錯,犯了錯就不能回頭了,你知道嗎?」

  吃痛的夏蘭彤不敢叫出聲,強忍著痛意望著眼角眥開的夏蘭盈,下意識的用力點頭,「姐姐,我知道,我聽你的。」

  夏蘭盈欣慰一笑,突然伸手抱住她,在她耳邊低聲說道,「阿彤,你聽好了,我接下來的說的話非常重要,攸關整個家族。我做了一個夢,夢到了好多將來會發生的事情。」

  夏蘭彤匪夷所思地瞪大了眼睛,第一反應是姐姐瘋了!

  夏蘭盈卻像是聽見了她的心聲一般,「我沒瘋,我從來都沒這麼清醒過。不管你信不信,你都要牢牢記住,你聽好了……」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腦兒說了出來。

  原本想用這些來補償陸見深,不過現在用不著了。

  家族因為她名聲掃地,還開罪了陸家,父親叔伯能力平平,若無轉機,只怕就要這麼沒落下去。

  她是家族的罪人,唯一能想到的補償就是將自己知道的這些將來之事告訴妹妹,希望父兄可以把握機會,順勢而上。

  可惜她只活到後年冬天就死了,期間渾渾噩噩對朝廷大事知之甚少。幸而諸如太子薨歿這樣震驚四海的大事卻知道幾樁。若是早知自己會回來,她肯定活的長長久久,將未來幾十年的大勢記得一清二楚,何愁夏家不興,然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惟恐夏蘭彤記不住,夏蘭盈又複述了一遍,她聲音前所未有的凝重,「我知道你不敢相信,可等我說的第一件事發生之後,你就會知道我所言不假。阿彤,你答應我,一定要牢牢記住,然後找一個合適的機會告訴父親,我求你。」

  瞠目結舌的夏蘭彤打了一個愣,望著額角手背上青筋鼓跳,目光灼灼如同兩團火苗在燒的夏蘭盈,登時悲從中來,大姐竟是被活活逼瘋了!

  夏蘭彤強忍著震驚,鄭重其事道,「姐姐,我記得,我都記得。」

  夏蘭盈如釋重負一笑,總算能為家族做一件好事,如此她便是死了也能瞑目。

  ……

  「夏家姑娘只怕死不瞑目。」

  應昭仁公主之邀來西苑欣賞新獻上來孔雀的陸夷光遠遠的聽見這麼一句話,頓時不高興了,目光不善地盯著遠處的福王。

  她一直懷疑,福王不只腿有疾,腦也有疾,且腦疾已然病入膏肓無可救藥。

  整日裡懟天懟地,除了皇帝外,就沒他不敢懟的人,越優秀懟得越厲害。他自個兒瘸了腿,斷了前程,只能當一個混吃等死生娃娃的閒王,最愛對那些前程似錦的青年才俊橫挑鼻子豎挑眼,分明是羨慕嫉妒恨的扭曲了。

  眼下被他挑剔的正是陸見深。

  這裡是西苑,皇帝常年居住在這兒。西苑較之皇宮更遼闊通達,有煙波浩渺的湖泊,有蔭蓊茂密的山林。皇帝又在這兒大興土木修建宮殿樓台道觀祠壇,方便自己修仙。

  作為中書舍人的陸見深自然在此處隨王伴駕,這會兒他出現在園子裡是因為德妃在陪駕,他一介外臣自然避了出來。

  不想倒霉的遇上了吃了槍子似的福王,不知他又是哪裡受了刺激,沒兩句話就開始夾槍帶棍的轉到夏蘭盈身上。

  陸見深一本正經接道,「王爺所言甚是,殞命於花期,想來她極為不甘心。」

  福王冷笑,「少裝傻,你知道本王說的不是這個。」

  陸見深拱手,秉承著不懂就問的優良美德,「微臣愚鈍,請王爺賜教。」

  福王喉間一哽,他最恨陸見深這幅道貌岸然雲淡風輕的模樣。

  「阿蘿愚鈍,也請王爺賜教。」陸夷光一臉嬌憨地小跑過來,一邊眨巴眨巴大眼睛求知慾滿滿地看著福王,一邊請安,「阿蘿見過福王。」

  落後幾步的昭仁公主也行了一個萬福禮,「昭仁見過二哥。」

  福王一瞧見這兩黃毛丫頭,就覺得心氣不順,這兩丫頭仗著父皇寵愛,撒嬌弄痴讓他吃了好幾回掛落。方才他去向父皇請安,因為德妃在,沒說幾句話就被打發出來了。德妃正是昭仁的親娘,登時新仇舊恨一塊燒起來。

  「被自己未婚夫親手送上了斷頭台,未婚夫還踩著她的屍首賺取名聲,夏姑娘可不是死不瞑目。」

  左右宮人屏氣凝神,假裝自己只是一棵樹。福王還真是什麼話都說得出來。

  嘴巴那麼臭出門沒刷牙,陸夷光暗暗一磨牙,遞了陸見深一個眼神,對上福王這根不講理的棒槌,她大哥這樣的講理人太吃虧,得她來,對付福王她有經驗。

  「所以王爺覺得我們應該假裝這件事沒有發生過?」陸夷光斷章取義。

  福王瞪了瞪眼,「胡說!」

  陸夷光壓根不給福王再說話的機會,語速飛快又清晰,「是阿蘿的錯,阿蘿誤解了王爺的意思,王爺怎麼可能覺得我們應該包庇一個殺人兇手。

  便是親親相隱也有兩不隱,謀逆反叛不隱;親屬互害不隱。莫說夏姑娘還未進門,即使她進了門,她處心積慮謀害我堂姐,我們家也絕不會為了一己私慾而包庇。不然如何對得起我堂姐,如何對得起為護堂姐犧牲的忠僕。

  今日她謀害小姑,它日便有可能弒殺公婆。敢問王爺,這等女子,誰敢娶?

  阿蘿知道,這等心狠手辣的女子,王爺自然是不敢娶進來威脅陛下皇后以及各位王爺公主的安全,我們陸家亦然,所以我們不得不將她訴諸律法。

  其實阿蘿也知道,外頭少數人覺得我們家不近人情,畢竟訂過親相識一場,何以這般絕情,讓夏家家法處置便是,至少留一份體面。

  乍聽之下覺得這些人重情仁德,細想卻是自私自利,更是其心可誅。在他們眼裡殺人這種大罪都該用家法處理,國法只是擺設。按他們的想法,家法應該凌駕於國法之上,可張家有張家的家法,李家有李家的家法,那以誰家為基準,豈不是亂了套。若人人眼中只有家法沒有國法,後果不堪設想。唯有人人以國法為準,敬畏國法,才能天下太平。」

  陸夷光有點兒想喝水。

  福王想打人,他惡狠狠地盯著陸夷光,死丫頭通篇沒一個字指名道姓,可字字句句都在罵他。

  陸夷光瑟縮了下,霎時濕了眼眶,眼淚降落不落,滿臉惹人憐愛的怯弱。

  「阿蘿所言甚是,」朗笑聲傳來,「以家法代國法,踐踏了朝廷尊嚴。你小小年紀,難為你看得通透。」

  身穿青色道袍手持拂塵的皇帝不緊不慢走來,一身萬萬人之上的帝王威儀絕不會叫人以為他個道士。

  福王臉皮狠狠一抽,白了又紅。陸家老的青的小的,巧言令色,沒一個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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