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沒過幾天蘭妱便聽到了蘭家那邊傳來了消息,在她過去蘭家的翌日,二叔二嬸一家就收拾了東西偷偷離開了蘭家。
而蘭家不知道,蘭妱卻知道的是,蘭二叔一家離開之時,身上還攜了那指使他們投毒之人人給他們的大量財物,他們出了京城沒幾日,就在一荒郊野外被人「謀財害命」之後推下懸崖身亡了。
蘭妱得了這些消息之後連眉毛都沒動一下,就繼續有條不紊的整理著自己行裝,安排著府內外的事情。
她自幼就被帶到太傅府生活在那種環境,多餘的感情早被磨得所剩無幾,只剩下心底裹得很深的那部分。
對不相干的人或事,她向來不會浪費一絲一毫多餘的感情。
她就要離開東宮了。
皇帝有關蘭貴妃還有銘芳齋的處置並無明宣,但蘭妱也看出了大致的結果。
蘭貴妃被囚在了榕幽閣,宮裡的人被禁了口,宮外的人一概不知,想來要麼會暴斃,要麼就會一直囚下去。
蘭太傅府已經以貪污受賄買賣官職等多項罪名被直接查抄,大理寺正在審理蘭家一案,想來不久之後,大概就會被判流放了。
還有銘芳齋,皇帝並沒有查封銘芳齋,甚至將銘芳齋產品含綺羅香一事封鎖了下去,只是銘芳齋明面上的主人趙夫人上書,將銘芳齋送給了京城的女子堂,以後就變成了官營,然後自己剃度出家去了,皇帝也沒有再追責她,而是派了人接手銘芳齋,此事便算是暫時了了。
蘭妱是在離宮之前的那個晚上聽鄭愈提及此事的。
她看到鄭愈說到此事時一臉事不關己的冷漠,心裡也不知是啥滋味。
銘芳齋借那些婦人常用的胭脂水粉和花枝水行惡,蘭貴妃是主謀,但經手人卻主要是趙夫人,皇帝就這麼放了趙夫人容她風風光光的出家去了,朝中也無官員敢插手此案,那是因為趙夫人的的確確就是承熙帝的情人。
應該說是十幾年前的舊情人。
趙夫人之所以被蘭貴妃挾持住為她所用,是因為蘭貴妃捏住了趙夫人的女兒,雲寧公主。
那雲寧公主真正的生母是趙夫人,而非蘭貴妃。
蘭妱也是利用了此事才逼得趙夫人招供的。
皇帝沒放過蘭貴妃,但卻放過了趙夫人,但皇帝對趙夫人好嗎?
不,蘭妱見過趙夫人,她心底對皇帝根本就是怨恨多過感恩,情愛更是早消磨得無影無蹤。
趙夫人,蘭貴妃,早死的陳淑妃和崔嬪,還有弒君不成的甘皇后,甚至世人眼中皇帝一往情深的元後,皇帝的原配王妃,鄭愈的生母,有哪一個有好下場?
毋論這些女子本身的是非對錯,皇帝他,又對得起她們之中的哪一個?
蘭妱嘆息一聲,心道,大概這就是帝王的情愛吧。
鄭愈聽到她的嘆息聲,看到她眼中划過的茫然,伸手摸了摸她的臉。
其實他知道她的心結,她一直都不太喜歡他的新身份,但他本就是不善言辭之人,他能給她的都已經給她了,她的心結也只能她自己去慢慢解,此次送她出宮,的確主要是為了避開宮中紛爭,若是皇帝真的要直接賜死她,他還能直接反了不成?
但同時也是他想給她一段時間,讓她去莊子上帶著麒哥兒過上一段安靜的日子。
他不捨得她出一丁點意外,也不捨得她過得不快活。
反正日子還長著,他別的沒有,耐心卻是很足的。
他們還有一輩子。
她總會明白,他是鄭愈也好,還是太子也罷,一個太子,或者皇帝從來沒有固定的樣子,無論他是何身份,他都還是原來那個他罷了。
且說承熙帝。
經了銘芳齋一事,幽閉了自己的「愛妃」,畢竟是「寵」了近二十年的「愛妃」,再想到難產而亡的陳淑妃和崔嬪,皇帝本來就已經久經滄桑的身體終於熬不住,又病倒了下來。
而不管皇帝心中多麼不願意,他一病倒,朝中大權就越來越有往鄭愈手中集中的趨勢。
這更是讓皇帝的病情反覆,憂思也是越來越重。
另外,承熙帝自從聽了蘭貴妃有關蘭妱那番「禍國妖女,淮王和三皇子都會因她而亡」的話之後心中便已經下了決定,他當然知道蘭貴妃的話十中有九那都是假話,但偏偏他明知道那些話都是假話,但那些話也仍是像根刺一般插到了他的心上,更何況三皇子對蘭妱情根深種是事實,而淮王又和她還有那樣的牽扯!
所以禍國妖女的話未必是真,但太子將來可能會因此而遷怒清算他的兩個弟弟卻的確是真。
承熙帝自認了解鄭愈,並不覺得他是個寬大為懷之人。
承熙帝是皇帝,於他來說,那蘭氏不過就是個女人,既然她讓他覺得可能是個禍害了,下個除掉她的決定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但他病中精力有限,要操心的事情又多,蘭氏就在那裡,也並不急著處理,且那又是自己兒子的心肝肉,還是得小心處理才不至傷了兩人本來就不深厚的父子之情,所以此事便就暫且先擱下來了。
但沒想到不過十幾日的時間,他就聽到了太子送走蘭氏一事,氣得他把剛剛強忍著咽下去的藥差點都給嘔出來。
皇帝嘛,最恨別人悖逆他的意思。
乾元宮。
病榻上,承熙帝暮色沉沉地看著鄭愈,道:「阿愈,好端端的,你把蘭氏送出宮,是怕朕對她不利嗎?」
鄭愈默了默,道:「父皇,劉御史之子出事,雖然不關其事,但蘭氏心中仍是愧疚,一直悶悶不樂,是她自請出宮,道是想在莊子上潛心為兒臣編撰農事典記,也算是一種贖罪。」
編撰農事典記?
饒是承熙帝正惱怒著,聽到這話也是一愣,一般女眷說什麼贖罪不都是去抄經書嗎?
但承熙帝是個多思多疑的聰明人,立即便猜到了自己兒子這般說的緣由。
他有些譏諷道:「編撰農事典記?
這倒是個別致的靜心贖罪法子,你替她想出來的?」
鄭愈聽著自己父皇譏諷的語氣,看著他眼神中的冷光。
他是個習武之人,征戰沙場多年,對殺氣的感應一向敏銳,自是察覺到了皇帝說起蘭妱時都不怎麼掩飾的厭惡和殺意。
在銘芳齋一事之前皇帝雖不喜阿妱,但卻還沒到如此地步,這突然的轉變,定然是蘭貴妃那個女人又說了些什麼了。
鄭愈掩下了眼底的情緒,道:「父皇記得上次工部編撰的農事作物錄和農災錄嗎?
那些都是蘭氏在兒臣出征西北之際,閒來無事和工部的農務司一同編撰的。
她素喜農耕之事,這些時日她翻看典籍和各地的地方志,作物志,發現各地農事工具,耕種方法習慣皆有不同,便打算靜心好好編修這方面的資料,以供各地百姓翻閱,或有助改進偏遠荒蠻地方農耕亦是不定。」
承熙帝定定看著鄭愈。
一時之間心頭千萬種滋味湧來,鄭愈此話,是真是假都好,都不會讓他對蘭妱有半點改觀。
相反,真也好,假也罷,都更是加劇了他決不能再容蘭妱存活於世之心。
因為剛剛鄭愈那番話,讓他覺得,鄭愈是在為蘭氏封后鋪路。
可是在這一刻,他還真是再開不了口,直接跟鄭愈說要賜死蘭妱。
他要以什麼理由賜死蘭氏,他唯一孫子的生母,他兒子唯一的女人?
鄭愈離開之後,承熙帝閉了眼睛躺在了床榻上良久,就在大總管太監鍾銓以為他是否已經入睡之際,卻突然聽到他沉沉道:「鍾銓,你說朕是不是要命不久矣了?」
鍾銓的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來。
他帶了些惶恐和哽咽之聲道:「陛下,太醫說過了,陛下您就是太過憂神多慮,這才積勞成疾,只要陛下您能夠放寬心好好靜養,定是能夠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承熙帝冷笑,蒼老道:「靜養?
鍾銓,你都看見了,朕要如何靜養?
朕尚在病床上,成祥和成禎就一個接一個的過來跟朕哭求,請朕容他們去就藩,成祥還求朕讓他帶他母妃和雲寧一起就藩,在他眼裡,他母妃是被人害的,朕護不住他們,就是雲寧他也怕朕都護不住了。」
這話,鍾銓委實不好接,也不敢接。
皇帝明的是在表達對三皇子和淮王殿下的不滿,實際上卻是在說太子殿下容不下三皇子殿下和淮王殿下?
他跟了承熙帝幾十年,近幾年來,皇帝的性情也越來越多疑和陰晴不定了。
不,是這幾個月來,他總覺得皇帝的脾氣好像越來越大了,以前的皇帝,雖多疑但卻隱忍,心中自有乾坤,但現在他卻覺得,皇帝很多時候好像控制不住自己似的,而且想法越來越偏執了。
以前,他可從未表達過對太子殿下不滿過。
鍾銓心中正驚疑不定之時,就聽到承熙帝用極低的聲音,近乎低喃道,「鍾銓,你說,朕是不是錯了,朕一手扶大了他,扶著他坐在了儲君的位置,然而,他雖文能治國武能,但性格卻實在太過獨斷,又好武急進,性情暴戾,無明君該有的仁義和寬懷之心,後院又只獨寵一女,朕尚在之時他已如此的不收斂,朕若不在,只怕這大周怕是再不得安寧了。」
或者亦不知將迎來怎樣的腥風血雨。
他腦中閃過幾個兒子滿身血跡的倒在血泊之中絕望悽慘的模樣,一時又是一陣的頭痛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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