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

  承熙二十二年二月,鄭愈的師兄原西北大將周原被提為掌管西北和西坪五都司的後軍都督府正一品右都督。

  三月初周原攜家眷其夫人林氏以及三子入京。

  依著大周的例律,正二品以上地方武將的嫡子八歲之後都是必須留在京中和皇子皇孫一同入讀皇家書院的。

  此例在前朝就有,開國之後本朝武將亦並不抵制,因為他們都是地方大將,曾經或還都是皇帝的心腹大將,深知皇帝的信任尤為重要,所有嫡子留在京中,雖有為人質之嫌,但能同皇子皇孫一同入讀皇家書院,有幸者或還能成為太子伴讀,這對家族和下一代的前途都是猶為重要的,所以本朝此例便仍是保留了下來。

  周原長子周武擇已經九歲,舊年便已住在了京中外祖家,次子周武安七歲,幼子周武軒三歲,下一年次子也要留在京中,周原和妻子林氏商議之後,便借回京面聖之際一同回京,除了看看長子之外,林氏卻是打算暫時不再跟丈夫回西北了,而是在京中住上一段時間,直到看長子和次子都適應了京中生活再說。

  他們在行到半路之時又遇到了從北疆入京準備投奔鄭愈的崔老夫人和崔二姑娘,鄭愈亡妻的祖母和繼妹。

  彼時崔二姑娘還差點被人「強搶民女」,周家遇上,正好救下了崔二姑娘。

  崔姑娘的父親崔將軍崔鴻暢也是周原的舊識,崔將軍已逝,崔家落魄,況且崔家和鄭愈又有那樣的淵源,在這種情況下遇上,周原於情於理都不能置她們於不顧,正好自家夫人也在,就順帶著帶崔老夫人和崔二姑娘一同回京了。

  周原是武將,後宅又簡單,不會在後宅之事上想太多,但周夫人卻是出身京城的世家之女,心思向來靈敏。

  周原是鄭愈師兄,當年在北疆之時兩家就走得近,她也是知道鄭愈和崔大姑娘那門親事到底是怎麼回事的。

  崔家在北疆又不是過不下去,好端端,崔老夫人幹嘛帶著崔二姑娘來什麼京城?

  所以這一路上,周夫人林氏不過是略略試探上一二,崔二姑娘心思不明,但崔老夫人的意思卻是看得一清二楚了。

  西北和北疆素來都有妻亡再續娶小姨子的風俗,一來為的是再續兩家姻親,二來也是怕娶後娘虧待前頭生的孩子,小姨子終歸要比娶外頭的要放心些。

  崔將軍是軍功升上去的,崔家並非什麼世家大族,崔老夫人就是一普通的老婦人,崔將軍當初為救鄭愈受傷再不能上戰場,崔家便已沒落了下來,崔將軍又不是貪腐之人,家中並沒積蓄下多少銀錢,崔家婦人又不善持家,及至崔將軍過世,崔家更是落魄。

  崔老夫人享受過一陣的榮華富貴,過過眾人追捧的生活,自然難以忍受落魄的生活。

  好在崔二姑娘生得花容月貌。

  其實在北疆也有家境不錯,看在崔將軍的面子上上門向崔二姑娘提親的人家,奈何不論是崔二姑娘本人還是崔老夫人她們都看不上這樣的人家。

  「孫女婿」居然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殿下?

  天哪,這樣的潑天富貴,崔老夫人如何能放過!

  到了京中之後崔家也沒個住處,周家在京中倒是有一座御賜的將軍府,這人是周家給帶上京的,總也不好趕走,周家好人做到底,便也只能將崔老夫人和崔二姑娘繼續留在了將軍府。

  這日周原上朝面見承熙帝和太子朱成愈之前,林氏給他整了整朝服,欲言又止道:「夫君,昨日崔老夫人帶著崔二姑娘過來說話,問我何時能帶她們去見見太子殿下……這若是良娣娘娘尚在東宮之時便也罷了,偏偏良娣娘娘又不在東宮。

  夫君,此事您要不要跟太子殿下提上一提?」

  縱使知道崔老夫人心思不妥,可他們也不能代太子殿下作任何決定,該稟告的仍是要稟告。

  想到自己家這是給太子殿下帶了個什麼樣的麻煩入京,林氏就有些不安。

  周原掃她一眼,看她有些憂心的模樣有些好笑,道:「珉衡……太子殿下是什麼樣的性格你還不清楚,說上一聲,他自會派人安排,你顧慮這麼多做什麼?」

  林氏嘆了口氣。

  她這個丈夫,打仗的時候腦子倒是好使,怎麼這人情世故上腦子這麼不好使呢?

  也得虧了他是太子殿下的師兄,戰功赫赫,在西北品階高過他的也沒幾個,現在更沒了,所以也沒人敢跟他談人情世故。

  可這將來……林氏覺得很是憂心。

  她道:「夫君,良娣娘娘在太子殿下心目中的地位不一般您是很清楚的,她又誕下了皇長孫,更是不一般。

  可我觀崔老夫人的意思,竟是有將崔二姑娘送入東宮的意思,若是此事真成了,良娣娘娘豈不是會誤會你我?

  我怕將來會讓良娣娘娘對我們生出什麼嫌隙。」

  其實就算不成,鬧出什麼事來,也是一身腥。

  她雖是剛剛回京沒多久,但卻也已知道這位良娣娘娘可不是什麼好相與的。

  周原皺了皺眉。

  他還真是才知道那崔家竟是有此等意思,他第一反應還想嗤笑一聲,道是「太子怎麼會看上什麼崔二姑娘」,可話到了嘴邊卻收了回去。

  崔將軍和崔大姑娘對太子可是有救命之恩,而太子當初的確因此就娶了崔大姑娘……不過當初那崔大姑娘就快死了,情況又是不同。

  周原皺眉思忖之際,林氏又道,「不管怎麼樣,崔氏可還占了太子殿下原配的名分,那崔老夫人又不是個省心的,夫君,我看您還是好生問了殿下的意思,送佛送到西,不行的話,我便看看能不能早點幫崔二姑娘尋個不錯的人家,也免了後面的麻煩。」

  其實幫崔二姑娘尋婆家,這可也不是什麼好差事,林氏並不願沾手,但誰叫他們家倒霉撞上了這事呢?

  其實她觀那崔二是個行事很有成算的姑娘,崔老夫人和崔二姑娘,看似崔老夫人性格強勢,崔二姑娘處處孝順,這入京投奔太子殿下什麼的,都是崔老夫人決定的,但相處一段時間下來,林氏卻覺得崔老夫人咋咋咧咧的,並沒有什麼心機,怕這兩人之間真正拿主意的都是這位崔二姑娘。

  這就更為可怕了。

  再回想當初那什麼「強搶民女」「途中偶遇」的戲碼,林氏京中長大,對這些「民女投懷貴公子」的手段清楚得很,哪個貴女的父兄沒遇上過幾起?

  因此她十分懷疑這崔氏祖孫是不是就在那裡等著自家的。

  想到這裡,她更是憂心忡忡。

  周原瞅著自家夫人愁眉不展的模樣,自己鬆了眉頭,拍了拍她,笑道:「無事,待我今日見過太子殿下,問了他的意思,再作打算就是。」

  林氏還能如何,也只能如此了。

  周原見了鄭愈,提及這崔老夫人和崔二姑娘,萬萬沒想到鄭愈默了默之後,竟道:「麻煩嫂子待她們親熱些,越親熱越好,最好讓旁人和崔二姑娘都生出,嫂子是有意送崔二姑娘入東宮奪寵之意。」

  「珉衡?」

  周原意外喚道。

  他是很恪守分寸的,再見鄭愈,喚的一直都是「殿下」,剛剛卻失態喚了聲「珉衡」,可見其驚訝和意外。

  但周原是粗人,卻並不是蠢人,能讓東明大師收下的徒弟怎麼能是個蠢人,還行走戰場戰無不勝,年紀輕輕就坐到了正一品大將的位置,難道憑的還真是蠻力嗎?

  應該說其實他的夫人都不是真正了解他,實際上他在某些方面是個敏感度十分高的人,他意外過後便已立即嗅出了些什麼不同,再聯想到鄭愈將蘭氏母子送走,心中更是升出了警覺。

  當初鄭愈在西北得知蘭氏有孕之後的反常,他是親眼目睹的,他十分了解這位師弟,很清楚蘭氏母子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但他沒說什麼,只道了一聲:「好。」

  這便是師兄弟兩人的默契了。

  不久之後,剛剛回京的後軍都督府右都督夫人周夫人從北疆帶回了一個美人之事就傳遍了京城。

  這名美人還不是旁人,竟是太子殿下那深愛著,為之多年不肯娶妻的原配亡妻的妹妹!

  接著,又不知從何處傳出了消息,據說周夫人特意將其從北疆帶回京城,竟是想送她入東宮的!瞧周夫人帶她出入京城宴席,對她親切的那個模樣,簡直比親妹子也不差了,親妹子都沒這麼殷勤的!

  天哪!

  眾人立時便又聯想到那位原先東宮獨寵,前段日子卻因受娘家之事連累被太子殿下遷怒送到了莊子上「靜養」的蘭良娣,卻不知和這位崔二姑娘入京有沒有什麼關係……眾人腦中已經不由得就腦補出了無數的大戲。

  想將女兒送進東宮的人家心思微妙,這剛送走了一位,又來了一位……但雖然有點酸溜溜,但靜下心來一想,有一便有二,若是這太子殿下真納了這位崔二姑娘,便表示他對那蘭良娣也不過爾爾,那自家的女兒將來就未嘗沒有機會。

  不少人是這麼想著,便就有人這麼勸承熙帝了。

  承熙帝雖在病中,但外面的消息卻從來也沒有落下過,這位崔二姑娘之事他也都聽說了。

  承熙帝的心事,他身邊的幾位心腹大太監都或多或少的知道,這日其他人不在,承熙帝便問身邊的大太監榮安道:「榮安,你查到了太子將蘭氏送到了何處嗎?」

  榮安額上有些冷汗,他小心稟道:「陛下,傳來的消息說太子殿下應是將人送去了南郊的莊子上,但是探子也並無見到真人,不知……那人是真是假。」

  看著皇帝沉沉的面色,榮安心裡嘆了口氣,猶豫了一下,道,「陛下,老奴斗膽,有句話不知該說不該說。」

  皇帝冷笑,掃了他一眼,冷冷道:「怎麼,現在你也懼怕太子,有話也不敢跟朕直言了嗎?

  或者,你也是想勸朕,今非昔比,還是不要再插手太子之事為妙?」

  榮安只覺得腦袋「嗡」一聲,全身都是涼颼颼的,腿一軟就跪下了,道:「陛下,老奴不敢,陛下,老奴跟著陛下幾十年,老奴的忠心陛下是知道的,老奴的眼中心中也唯有陛下一人而已。」

  皇帝盯著他片刻,道:「那你有什麼話,就說吧。」

  榮安只覺得心裡七上八下,但此刻也只能咬著牙,硬著頭皮道:「陛下,老奴覺著,不管怎麼樣,太子殿下身邊除了這位良娣娘娘之外,再無他人,她又給太子殿下誕下了唯一的子嗣,這情分更是不一樣,陛下,老奴斗膽,若是這位良娣娘娘有何不妥,還是讓太子殿下自己處置為好……」

  察覺到皇帝愈加冰冷的目光,榮安忙急急道,「或者,內宅事內宅畢,若是這位良娣娘娘是因著內宅之人的算計而出了什麼事,那太子殿下便也遷怒不到旁人身上,也定是影響不到陛下和太子殿下之前的父子感情了。」

  皇帝目光陰森森地看著說完這些話已經滿頭大汗的榮安,好一會兒才冷哼了一聲,轉開了目光,道:「你不是很清楚,太子他無心再納旁人嗎?

  就算是朕賜了婚,他扔到一旁,又有何用?」

  皇帝轉開了目光,榮安也像是被從大石壓著的狀態下放鬆了出來,他服侍承熙帝多年,自然聽出了他話中隱藏的意思,立時便道:「陛下,旁人自然是無用,但這位崔二姑娘卻非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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