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回景秀宮的路上,蘭貴妃那一路看蘭妱的眼神都十分詭異,瞅著她的面色,倒似受到的驚嚇不比甘皇后少,不,甘皇后只是惱怒,而蘭貴妃那樣子倒真的像是受到了什麼驚嚇。
蘭妱和三皇子流言得以澄清於蘭貴妃來說本是件大好事,但此刻蘭貴妃臉上卻是半點喜色也沒有,反而蒼白異常,看著蘭妱的眼神也各種揣測和驚疑不定。
至於嗎?
蘭妱從來都理解不了蘭貴妃,覺得她很多時候都有些異於常人,所以倒也算習慣了,對她的反應只作不知,神色絲毫不動,到了景秀宮門口便略施一禮就告辭了。
回到景秀宮偏殿,秋雙扶著蘭妱歇下,笑道:「夫人,奴婢一直以為您人善心寬,對外面的流言是秉著流言止於智者的態度不予理會,卻不曾想,您不過是尋機待發,而不是被別人牽著鼻子被動掙扎罷了。
想來今日之後,大家便都知道那些流言不過都是太子良媛,不,太子妾侍的惡毒詆毀罷了。」
但這京中勛貴世家誰的心不是多一竅,皇后和甘家一系跟鄭愈的仇怨不說整個京城,就是整個大周,現在甚至連西刺西夏北鶻的不少人怕都是清楚得很了,什麼太子良媛太子妾侍,沒有皇后或者太子的指使,她如何敢編排這樣的流言?
就說那蘭嬌原本不過是個上不得台面的東西,好端端的,皇后為何要替太子要了她做什麼太子良媛,原來目的在此啊!
蘭妱看了一眼雙眼明亮明顯有些高興的秋雙,笑了笑,秋雙自從跟著她,從最初的沉默寡言,如非必要絕不多說一句,到慢慢和她主僕默契養成,及至現在,也會本性流露說些多餘的話了。
不過想到今日這事,她笑著搖了搖頭道:「不過是仗著他們現在拿我沒辦法罷了,沒有大人,我就什麼都不是。」
她是仗著鄭愈說過皇帝已經有意廢后,所以才不怕得罪她。
說到這裡笑容也慢慢淺了些,心道,自己來宮中大人他本是不願的,是自己說不願得罪皇帝,怕被皇帝記恨,將來被秋後算帳,又答應他到了宮中只會和在府中一樣閉門不出他才肯應下自己的。
不知道他得了自己在景明宮鬧這麼一出的消息會不會很惱怒,還是會擔心。
她嘆了口氣,她嫁給他這麼久,已經算是了解他,他一點也不喜歡別人絲毫的忤逆他,喜歡她乖巧柔順,什麼都順著他,平日裡相處倒也罷了,但她卻不可能一直都只躲在他身後。
好奇怪,明明最初他容許自己入鄭府應該是看中自己能幫他應付大長公主泰遠侯府的那些事,可是等自己真嫁給了他,他卻又恨不得自己什麼都不要做,只柔順的聽他的話就好了。
秋雙看著蘭妱說著話就陷入了沉默,眼神不知道飄到了何處,想到她剛剛提起大人,便知她必是想起了大人。
秋雙抿唇笑了笑,沒再出聲。
她最初被調來跟著蘭妱,最初以為她不過就是大人的一個側室,還可能是奸細,說是去保護,其實是去監視她的,後來看出大人對她十分重視,也想不過是看臉和她性情溫柔罷了,現在才越來越覺得,這世上,好像再沒有別人比夫人跟大人更默契更相襯的人了。
這之後的日子蘭妱便日日都在景秀宮偏殿裡待著,原本眾人就都知道皇帝讓她住到宮中是為了牽制鄭愈的,再加上景明宮蘭妱大斥皇后和太子良媛,接著就是太子良媛被貶一事,現在等閒也沒人再敢打她主意,本來她也礙不著別人什麼事,所以正如蘭妱所說,她在這宮中,平日裡並不出去走動,只在偏殿裡待著,安安生生的和在府中也並無什麼不同。
九月十八是甘皇后的壽辰。
此時皇帝的病情已經好轉了不少,又正逢西刺和西夏的使者入京,西夏和西刺還分別都送了一位公主過來和親,皇帝心情大好,就在不知何人的提議下起了興致,特地把原先甘皇后準備在景明宮辦的壽宴挪到了北郊行宮。
北郊行宮有溫泉,又有騎射場,皇帝不僅可以過去調養一下身子,性子起來了,還能看看大家狩獵取取樂子,總算是掃一掃這大半年近一年來因戰事而起的鬱氣,京城也恢復些喜氣。
皇帝還道那西夏和西刺的兩位公主皆是在草原上長大,甘皇后也是自小馬背上長大的,都精於騎射,那日就讓兩位公主和太子,三皇子,宗室以及勛貴子弟貴女們一起比試比試,並有意在宗室和勛貴子弟中挑選兩人給公主賜婚,而且三皇子即將就藩,皇帝更有意在各家貴女中擇一佳人賜婚給三皇子為三皇子妃。
此時蘭妱已經有八個月的身孕,不過她平日裡不出門便也罷了,但此次皇帝卻特意派了人過來請她讓她同往,傳話的還是當初召她入宮的管事太監成福。
成福道:「蘭夫人,陛下道了,此次狩獵宴皇后娘娘還邀請了京中各世家貴女們參加,陛下有意在各位貴女們中挑選一位品格貴重性情端莊的姑娘賜予鄭大人為正妻,陛下說了,夫人是大人看中之人,又懷有大人唯一的子嗣,現如今大人不在京中,既然是為鄭大人選妻,當然也要採納夫人的意思,如此將來兩位夫人才好和睦相處,一起共同侍奉鄭大人。」
蘭妱:……
她竟然突然有那麼一點理解皇帝為何會寵愛蘭貴妃了。
這就不是正常人。
還有,她以前覺得皇室的人腦子都有點問題果然沒錯,皇帝的寵妃腦子有問題,幾個兒子也都有問題,誰沾上誰倒霉,但最有問題的還是皇帝,誰沾上簡直不止是倒霉……
你要讓我挺著八個月的身孕去幫你選大人的正妻?
是認真的嗎?
北郊行宮的一應事宜皇帝都交給了他的大總管鍾銓,太子朱成禎和宗室府宗正厲郡王朱明扈打點的,皇帝的起居住處膳食等一切跟皇帝以及宮中貴人相關的交給了鍾銓,行宮的布防安全還有狩獵事宜的安排則是交給了太子朱成禎和禁軍侍衛統領周中沢,宗室勛貴的邀請還有居所安排等細節則是交給了厲郡王朱明扈。
蘭妱的住處此次並沒安排在後宮嬪妃處,而是鄰近後宮嬪妃那群院落的一個獨立小院,同時這個小院還就在太子院落的隔壁,好在此次太子過來只帶了太子妃周寶蘊和太子良娣甘月瀾,並沒帶蘭嬌一起過來,也就避免了出出入入撞到蘭嬌時還得時時對著她怨毒的眼神,雖然蘭嬌大約也做不到什麼實質性的傷害,但看著總是不那麼舒服。
眾人皆是甘皇后壽辰的前兩日便住到了行宮中,到了正日子便去了騎射場飲宴,順便看看年輕的公主,公子貴女們比比騎射,演演才藝,飽飽眼福,再品頭論足一番,皇帝還能享受一下做媒亂點鴛鴦譜的樂趣,著實非常愜意了。
蘭妱去到騎射場之時眾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她。
她在嫁給鄭愈之前只是蘭家一個小小族女,沒參加過什麼眾人宴會,嫁給鄭愈之後原先也不過只是個妾侍,也沒資格參加什麼宴請,然後得封誥命之後西北又起戰事,接著就是鄭愈出征,她便在鄭府閉門不出了。
她的名字倒是如雷貫耳,眾勛貴世家都聽得耳朵成繭了,但真人眾人卻當真還沒怎麼見過。
蘭妱此次沒有坐到皇室那一眾貴人中間去,而是依著身份坐到了下面外命婦的位置上,身旁就是鄭愈的祖母常寧大長公主和泰遠侯夫人常氏。
眾人若有似無的打量著她,她只作不知,在秋雙的攙扶下步履平穩地行到了席前,然後先給常寧大長公主福了福禮,這才入席坐下。
此時常寧大長公主對著她再無當初高高在上,盛氣凌人之態,而是頗為和藹可親,待她坐下,便柔和的問了她一些起居飲食,身體狀況,蘭妱簡短的一一作答,氣氛看似十分融洽。
一旁的泰遠侯夫人常氏則是蔫蔫的,半點沒有過往的精神氣。
因著前面幾個月盛傳的鄭愈幼時被她落毒以致不育,毀的雖然是鄭愈的形象,但她這個惡毒繼母卻是坐實了,現在她幾乎走到哪裡都不被人待見,兒子女兒的親事更是被連累,只要一提這親事,她還沒什麼意思呢,對方立即就顧左右而言它,為此她好幾次差點氣得吐血!明明對方都是她瞧不上的,還敢看不上她家的兒子女兒!不過她先還只是惱怒,後面就開始為此事愁禿了頭,整個人都老了好幾歲。
宴席前半部分都是眾人給皇帝行禮,給甘皇后祝壽,待眾人皆歸位坐下後便是太子和三皇子領了一眾宗室和勛貴子弟進行狩獵比試,這些皇室和勛貴子弟去狩獵,剩下的人便是看看表演,一直到半個時辰後太子領著眾人歸來,才終於到了各家都或感興趣或有些緊張的重頭戲,貴女們的騎射以及才藝表演。
表演得好了,可以得才名,還可以得佳婿。
這裡面南平侯府的周寶薇,常氏的女兒鄭玲岫,還有蘭家的蘭翎語都在。
據說此次皇帝不僅有意在眾家貴女中給三皇子選妃,太子無子,還有意給太子再選一位太子良娣或良媛,還想要給一些大臣或者世家子弟賜婚。
事關終身,大家不認真不行。
所以表演很有看頭。
蘭妱看得很認真。
確卻的說是大部分貴女的表演蘭妱都看得很認真,唯有鄭玲岫還有蘭翎語幾人表演的時候蘭妱就靠在了軟墊上歇息了一些。
君無戲言,雖然蘭妱覺得皇帝很荒謬,但她相信他是來真的,所以既然他要在這群貴女中給鄭愈挑選正妻,還極有可能詢問自己的意見,她自然要認真些,得看出個所以然來,等皇帝問她時,她也好尋個妥善的話應答。
但皇帝肯定不會將鄭愈的妹妹鄭玲岫賜婚給他吧。
所以能歇息的時候她當然要抓緊時間歇息一下。
但蘭妱這般卻是著實戳了常氏的眼。
常氏本身是小官家出身,見識和才藝都有限,其女鄭玲岫被她嬌寵著長大,在一眾才貌雙全的貴女們中間委實不算出眾,鄭玲岫表演的是撫琴,本就悶些,更何況她技藝平平,在一群耳朵被養得不知如何刁的皇族和勛貴面前,更是不夠看的了。
常氏心中有氣,見蘭妱這般更是刺痛了她的神經。
她忍了許久,在最後西夏的其婭公主表演騎射舞,蘭妱看得格外認真之時終於忍不住出言刺道:「蘭氏你看得這般認真,是很喜歡這位西夏公主的舞嗎?
聽說這位西夏的公主鍾情於你夫君多年,她本是西夏的嫡公主,此次根本無需她來和親,是她自己請命過來,就是為了嫁給鄭愈的。
若是陛下將她賜婚給鄭愈,以後你就有的是機會看了。
哦,不,」
她又道,「她是公主,若是賜婚給鄭愈,怎麼也應該是嫡妻,沒道理她會跳舞給你看,所以你現在認真看看也是應該的。」
蘭妱轉頭看她,表情有些微的抽了抽。
她認真道:「夫人放心好了,陛下就是將她賜婚給二公子,也不會將她賜婚給大人的。
聽說南平侯府拒了夫人的提親之後,夫人還曾動過心思想讓二公子尚主,現在可不是一個極好的機會?
還是個嫡公主呢。」
常氏:……
一瞬間常氏的臉扭曲的近乎變了形。
這邊蘭妱應酬著常氏,那邊廂西夏公主已經舞畢,她跳下馬來,行到了看台前,給承熙帝行了跪拜禮之後,便從侍女手中接過遞上來的酒杯上前給甘皇后祝壽,用不算太熟練的大周官話道:「皇后娘娘,其婭代表西夏子民恭祝大周皇后娘娘福體安康,萬壽無疆。」
她的大周官話帶著些軟軟的口音,但卻甜糯可愛,十分好聽。
其婭公主的母親是西域人,高鼻深目,肌膚白皙,生得十分美艷,此時她剛剛表演完騎射舞,面上透出粉色,額上還有些細微的汗珠,陽光下,美得著實動人心魄。
皇后看似十分喜歡其婭,她喚了她上到近前,笑道:「本宮早就聽說西夏的其婭公主西夏明珠之名,今日得見,果然是名不虛傳,真是個十分罕見的美人,而且騎射技藝竟是如此高超,怕是很多草原上長大的男兒都比不上,真是難得。」
然後轉頭對承熙帝道,「陛下,這樣的美人,臣妾瞧著都喜歡,看見心裡就亮堂得很,若是陛下覺得可以的話,臣妾倒是想讓她住進宮裡,如此經常一起說說話,每日裡心情都能好些。」
承熙帝帶了些笑意看向其婭,卻是沒出聲。
一旁的蘭貴妃心中正暗自泛酸,在想著要如何壞了此事,沒想到其婭卻突然開口道:「其婭想請陛下賜婚。」
眾人一愣,皆是看向她。
承熙帝眯了眯眼,道:「賜婚?
莫非你看上了誰不成?」
其婭咬了咬牙,慢慢道,「其婭曾經和大周的鄭大將軍在沙漠定情,鄭大將軍曾經送了這個給其婭作定情信物,」
她說著就舉起了手,眾人不由得看向她的手,包括承熙帝。
然後她繼續道,「鄭大將軍說待其婭見到陛下,只要將此物拿給陛下看,陛下定會為其婭和鄭大將軍賜婚。」
眾人正伸了腦袋好奇的想看她手中的「定情信物」到底是何物,卻不想就在此時其婭的手腕一動,手上就有數道銀光飛出,直直射向了承熙帝。
「陛下!」
坐在承熙帝身旁的甘皇后大驚,然後毫不猶豫的飛身就向承熙帝撲去,欲替承熙帝擋了那些銀光的刺殺。
承熙帝原本大約是可以避開那些銀光,但卻不想皇后突然撲過來,反而被她絆到,然後緊接著,就感到前胸被甘皇后的手按著的地方傳來一陣刺痛,他不敢置信的看向撲在自己懷中的甘皇后,就看到了她眼中恨意一閃而過,接著便是溫柔的愛戀之色,然後「啊」得一聲之後,又喚了他一聲「陛下」。
看台上一片尖叫和驚呼聲,侍衛已經衝出去拿下了其婭。
一片嘈雜的混亂中,承熙帝就聽到有人喚道:「陛下,陛下您有沒有事。
快,快去傳太醫,陛下和皇后娘娘都中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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