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打發
平氏看著蘭二嬸的面色,笑了笑,又道,「還有,過些時日我還要去太傅府上請安,嬌姐兒到了京中,還沒去太傅府給老夫人請安,依我看,不若還是就讓嬌姐兒跟著我,屆時再帶妹妹去太傅府上,聽聽老夫人的意見,老夫人最是熱心腸,說不得會有什麼恩典。」
蘭二嬸一聽這話那反駁的話就立即吞了回去。
去太傅府上,說不定女兒就會跟阿妱一樣有大造化。
反正蘭妱就在那裡那是跑不掉的,若是太傅府沒什麼恩典,再送女兒去蘭妱那裡也不遲,這樣想著,蘭二嬸便笑著應了下來,道「那就有勞懷哥兒媳婦費心了」。
這事總算是這樣定了下來。
平氏送蘭妱出門,看她有些蕭寂的表情,勸道:「妹妹且放心,家中一切有我,必不會出什麼事的,況且阿娘也是有主意的,你只要在那邊好好照顧好自己就行了。」
蘭妱搖了搖頭,苦笑了下,道:「嗯,我省得,嫂子費心了。
只是太傅府那邊,還是莫讓他們和太傅府有什麼牽扯,否則我只怕會害了他們。」
平氏拍了拍蘭妱的手,道:「這個我自然知道,你且放心好了。
這段日子,我也會看看嬌姐兒的性子,若是能教導過來,就好好教導,若是教導不過來,再另想法子好了。」
蘭妱點頭,道:「嗯,你看看,他們所求的到底是堂兄和堂妹的前程,還是貪慾太盛,看到什麼就想要什麼。
他們心思直白,並不難安置,只怕太傅府那邊知曉了,又起什麼心思。
還有堂兄,你也讓兄長試探試探他,若是品性還不錯,理當助他進學,這對二叔二嬸也是個制約,若是品性已歪,切不可讓他影響了庭哥兒。」
平氏道:「我知道,也是辛苦妹妹了。」
「我算不得辛苦,」蘭妱笑道,「有你們,我便不覺得辛苦。
其實,說起來很不厚道,我看到二叔二嬸那樣,心裡並不怎麼難受,反而覺得慶幸,因為我知道,爹娘,大哥還有大嫂你,一直都想著我,支持著我。
說來,其實也是涼薄得很。」
她這些年被磨的,該狠心的時候從來不會手軟,感情更不敢隨意投放,否則,日子就沒法過了。
她搖了搖頭,道,「你先教教看吧,有什麼事就遞消息給我,若是教不成,他們胡攪蠻纏,我再想法子打發了他們。」
若是心思已歪之人,越是縱容,只會將貪慾養得更盛,最後釀成大禍或終於觸到你的底線再不能縱容,已是不可挽回,還不若早早利落打發了,其實對大家都好。
難道還要學鄭伯克段嗎?
平氏握了握蘭妱的手。
她是蘭老夫人的大丫鬟,當初也是使了些手段才求了老夫人恩典將自己許配給蘭妱的大哥蘭恩懷的,原因不僅是因為她看中了蘭妱大哥的踏實穩重,同時她也覺得蘭妱不凡。
她在很久以前,蘭妱還是個小姑娘之時,就覺得她很吸引人,起初她以為是因為她生得玉雪可愛,又乖巧有禮,後來慢慢相處久了,她才發覺,其實她最吸引人之處,並非是她的外貌,而是她的性情,不管她身處的環境多麼惡劣,她都能泰然處之,眼裡滿滿都是好的事物,但卻又似乎對所有事情都了如指掌,然後舉重若輕的一一化解。
這樣的性子,總能讓人覺得輕鬆,看到希望,甚至忍不住依賴。
她相信這樣的蘭妱,前程一定不會太差。
雪天路滑,馬車也不敢快行,蘭妱用過午膳後出發,足足用了差不多兩個多時辰才回到鄭府。
冬天本就天黑的早,回到鄭府之時已是摸黑。
蘭妱用了晚膳,她也不知鄭愈今晚會不會過來,並不敢太早就寢,想到陳嬤嬤,冬芽和冬枝的事,就想著早晚都要解決,便索性召了她們一個一個問話。
最先問的是陳嬤嬤。
陳嬤嬤給蘭妱請了安,就道:「姑娘,老奴服侍姑娘有九年近十年了,老奴當然是十分不舍離開姑娘的。
但依老奴看鄭大人這架勢,怕是想掐斷了姑娘和太傅府的聯繫,更是要架空姑娘,若是老奴去了鄭家的莊子上,只怕是會有去無回,將來也再見不得姑娘,服侍姑娘了。」
「所以老奴想著不若就先出府,就先在城內尋了屋子住著,姑娘有什麼事,就讓阿早尋了老奴,這樣將來也好有個照應,姑娘吩咐個什麼事老奴在外面就能替姑娘辦了,如此也好過去到莊子上自由全控於他人之手。
將來若是姑娘在鄭府站穩了腳跟,得了大人寵愛,再叫回老奴服侍也不遲,或者就在外面開個鋪子,讓老奴幫著管著也成。」
蘭妱似笑非笑,沉吟著緩緩道:「果然還是嬤嬤想的周到,如此的確好過讓嬤嬤去莊子上,一來莊子上情況不明,我心中會掛念不安,二來那樣就真的斷了和外面的聯繫,多謝嬤嬤,那以後也有勞嬤嬤出去後還要替我考慮費心周全了。」
蘭妱的話說得真切,半點挑不出異樣來,但陳嬤嬤看著她的表情卻沒來由的就是老臉一紅。
她終於長嘆了口氣,「撲通」一聲給蘭妱跪下,嘆道:「姑娘,您一直是個明白人,老奴心裡想些什麼,除了老奴自己,怕是沒有比姑娘看得更明白的。」
「姑娘,事到如今,老奴也不敢再巧言說些什麼。
說實話,老奴相信,以姑娘的容貌性情,只要姑娘肯,縱使大人現在冷情些,早晚也會寵愛上姑娘的。
只是老奴年紀大了,再經不起什麼折騰,也沒想再要什麼前程,就想著安穩度日,求姑娘您念在老奴服侍您近十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放老奴離去吧。」
「姑娘放心,太傅府那邊但凡問起,老奴定會為姑娘周全,將來老奴在外面,姑娘有什麼用得著的地方,也只管出聲,但凡老奴能做得到的,也定不會推辭。」
這些話她倒是當真說得走心了。
這麼些年,她被蘭府老夫人安排在蘭妱身邊,這差事相較別的肥差,例如廚房或者採購處的管事嬤嬤,或者別的夫人小姐身邊的管事嬤嬤,實在是個沒前途也不得臉的差事,起初她便也沒怎麼把這個鄉下來的小姑娘看在眼裡,只是一門心思的想著一邊討好蘭老夫人,一邊想著如何拿捏著蘭妱,儘可能的撈點養老錢。
就這樣混了兩年,在她又一次喝酒賭錢輸了之後,去偷當蘭妱的首飾之時,卻被蘭妱拿了個正著。
那時蘭妱不過十歲。
小姑娘手上拿了一個簿子和一沓當票,上面清清楚楚記錄了這兩年她在她房中偷拿的所有東西,那沓當票自然就是她當她東西的當票。
她還記得很清楚那日小姑娘仍是如同平時一樣文文弱弱的,用細細的聲音道:「我知道,是伯祖母讓你管著我,盯著我,可是這兩年來你看見了,我從不犯錯,所以心從來無所畏懼。
可是你做的這些事,」
她頓下,眼睛掃過手上的東西,輕笑一聲,道,「做的這些事,怕是就是十個你,也足夠被趕出去了。
這兩年嬤嬤似乎從不記得,到底,我才是姓蘭的,只要我隨便說點什麼,做點什麼,只要我想,就有千百種法子趕你走,更何況還真不用我捏造什麼,你身上,已經有不知道多少污點。」
「嬤嬤你走了,自然還有姓王的,姓趙的,或者隨便姓什麼的嬤嬤過來服侍我。
這兩年我不出聲,並不是我怕你,而是我這人,一向戀舊得很,對換人也沒多大興趣。
所以,以後大家可都且消停些吧,不知嬤嬤可懂我的意思?」
她以往只當她軟弱好糊弄,當時卻是被一個小姑娘如此的隱忍和心機給震住了。
整整兩年啊。
她竟然被一個自己從沒放在眼裡的小丫頭糊弄了兩年。
從那之後,兩人便慢慢達成了一個平衡。
在外,她仍是那個有些張狂的管家婆子,她還是那個乖巧聽話沉默寡言的遠房族女,但在內,陳嬤嬤雖本性使然,常有忘形的時候,但真格里卻也懂了分寸,倒也並不是完全因為被捏住的把柄,而只是莫名的,就對蘭妱有些畏懼。
蘭妱聽陳嬤嬤這般說就笑了一下,她喚了阿早過來,讓阿早遞給了陳嬤嬤她的身契和八十兩銀子,一張五十兩的銀票以及三十兩的紋銀。
身契也就罷了,這八十兩銀子陳嬤嬤拿著實在有些燙手,她手摸著銀子不捨得放手,卻也不好意思揣懷裡。
蘭妱笑道:「嬤嬤,這些年您照顧我,就像您說的,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其實我心裡是感激的,原本還想著替您養老送終,可惜卻心有餘而力不足,如今既不能保全你,還要你替我費心,這些銀子雖少,卻也是我能拿得出手的所有銀兩了,還請嬤嬤收下,也是我的一片心意了。」
「姑娘。」
陳嬤嬤終於飆出了些老淚,道,「姑娘,您一直是個好的,想來將來也必是有個後福的。
姑娘放心,蘭府那邊,嬤嬤一定替您周全。
以後嬤嬤不能在您身邊照顧您了,還請姑娘多多保重。」
她相信以蘭妱的性情手段,現在嫁到鄭大人府上,將來前程絕不會差,奈何她年紀大了,曾是蘭府的人,有著太多的過往,蘭妱不會信任她,她也不想再搏了。
打發了陳嬤嬤,蘭妱按了按太陽穴,抬眼就看到阿早撇嘴的模樣,蘭妱笑道:「你這是什麼表情?」
阿早嘀咕道:「姑娘,您也未免太心善了些。」
她雖跟著自家姑娘的時間不長,可就是這段時間她也看到了陳嬤嬤私底下的張狂,姑娘在莊子上備嫁之時,她管起事來哪裡像是姑娘的嬤嬤,那拿腔作勢的架勢,簡直比太太擺的款還大。
這樣的人,明明是自己不肯留下想拿了身契跑路,還說得全為姑娘考慮一般,姑娘還要送她那麼多銀子!
蘭妱看她一臉不服氣的模樣,笑道:「事有輕重緩急,人亦無完人,以後的路還長著,你急什麼。
下去吧,把冬芽喚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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