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寒西翻身下馬,整個人癱坐在沙子上,身上的T恤早已被汗水浸透。
姚義遞上一瓶水,葉寒西一口氣喝了半瓶,又把剩下半瓶兜頭澆下。
他上次,就是這麼把自己折騰病的,不過上次是洗完澡又吹了風……
姚義正琢磨著,葉寒西放在身側的手機響了。
他接起,就聽那邊傳來趙管家的聲音。
「葉總,太太今晚沒回來。」
「沒回來?」葉寒西看了下時間,已經晚上十二點多了。
他心中一緊,本能害怕她發生什麼意外。
電話里的趙管家又開口了,「她晚上來過電話,說去褚小姐家玩了。」
葉寒西鬆了口氣,頗有些不耐煩。「以後說話別大喘氣。」
「欸,欸。」趙管家應著。
葉寒西掛斷電話,向後仰在沙子上。
郊外夜空的星星很亮,今晚的月亮很圓。
他想起從前,黎溫蕎關著燈躺在露台的躺椅上,伸出手指數天上的星星。
他從外面回來,一進房間,恰好隔著玻璃門看到這副景象。
他心裡悄悄念了句幼稚,但還是幾步踱到露台邊,輕輕拉開了門。
黎溫蕎聽到聲響仰起頭看他。
大概因為這個姿勢,兩人在對方眼中都是倒著的,於是黎溫蕎扶著躺椅坐起身,瀑布般的長髮隨著她的動作垂在腰間。
「怎麼突然回來了?」
葉寒西「嗯」了一聲,斜坐在她身側,又將她鬢邊被風吹亂的頭髮別到耳後。
月光下,她的小臉有一種無法形容的恬靜,乖乖軟軟的,看著很想咬一口。
大概因為沒聽到他的正面回答,黎溫蕎稍稍別過臉去。
葉寒西伸出手指,輕輕颳了下她的鼻子。
「那你想讓我回來,還是不想讓我回來?」
黎溫蕎咬著下唇看他,水潤潤的杏眸里隱隱含著羞澀,羞澀之下,好像還帶著幾分期待。
然而不等他仔細辨認,她又重新躺了回去。
葉寒西揉了揉她的發頂,側過身子,順著躺椅躺在她身側,而後把手臂墊在她下方。
一陣風吹過,露台前的西府海棠花瓣紛紛飄散。
葉寒西捻起落在她眼尾的一片,輕掃她的鼻尖。
「這麼大了,還數星星?」
黎溫蕎「嗯」了一聲,偏過頭看他。
「故事裡說,去世的人會變成天上的星星。」
葉寒西彎起嘴角,心中卻是清冷,「有點俗套。」
「嗯,故事裡都講爛了,是俗套。」
黎溫蕎重新把目光投向夜空。
「但偶爾,也覺得這樣俗套的故事挺好的,不然那麼多人的思念往哪兒寄託?」
葉寒西垂眸看她,只見她長長的睫毛下,是含著星星的眼眸。
「那你在星星里找到自己的家人了麼?」
黎溫蕎『撲哧』笑出聲,好似一朵綻放的梔子花,「你都說俗套了,我還怎麼找?找出來,我不就成幼稚鬼了?」
她彎著眉眼朝他看來,卻在對上他眼眸的一瞬止住了笑聲。
空氣霎那寧靜,耳邊只剩風吹動樹葉的沙沙聲。
下一秒,葉寒西一手捏起她的下巴,俯身吻了下去……
——
「要睡著了?」
頭頂傳來男人的聲音,蔣硯拿著樹枝在他眼前晃,葉寒西瞬間回過神來。
看著空蕩蕩的馬場,他深吸口氣,腦海中突然閃過趙管家的話:她去褚小姐家玩了。
他剛才一心惦念黎溫蕎的安危,沒細琢磨這句話。
這會兒一想,不對勁。
她去褚念家,不就相當於去褚言了家麼?
想到這裡,葉寒西半刻也待不住了。
他用手臂撐起上半身,可在意識到今天一天都發生了什麼時,他瞬間泄了氣。
一陣夜風吹過,捲起幾縷細沙,將他的眼睛吹得酸澀難忍。
他眨了眨眼,卻是沒有絲毫緩解。
「姚義。」
「欸。」
「你把前陣子準備的資料都整理好,明天下午前給我。」
說這話時,他的聲音淡淡的,透著幾許沙啞和疲憊。
……
三天後,江城大學畢業典禮正式舉行。
黎溫蕎身著學士服,與同學們一同坐在學校禮堂。
校長、老師、學生代表紛紛致辭,之後便是頒發學位證書。
而葉寒西作為往屆優秀校友,也在應邀行列。
黎溫蕎跟在褚念身後,排著隊,等待領取證書。
她視線掃向最前排,只見葉寒西的桌牌後是空蕩蕩的座位,一如去年校慶。
那時的她,心中多少有些期待,而對於現在的她來說,一切都如過眼雲煙。
「到你啦!」身後的同學輕拍了她一下,黎溫蕎回過神,緩步朝校長走去。
接過證書之後,她才看到同樣穿著學士服的葉南之正在台下給她拍照。
她對著鏡頭,輕輕彎起嘴角。
下台之後,口袋裡的手機振了一下,她掏出,是葉南之發來的照片。
【很上相。】
她回了個「得意」的表情,再抬頭,葉南之也上了台。
她舉起手機,對著葉南之拍了張照。
發送過後,她突然發現照片右下角似是有個熟悉的背影,她雙指放大,有點模糊。
再次抬眼望去,視野里只有同學和老師。
大概認錯人了吧。
這樣想著,她便重新把手機放進口袋。
儀式結束後,便是自由活動時間。
黎溫蕎跟著幾位關係親近的同學在校園裡拍照。
葉南之從一側走來,遞給她一束向日葵。
「別人送你的?」黎溫蕎問。
「我送你的。」葉南之回答。
黎溫蕎一時尷尬,不知要不要接。
「沒別的意思,送給我七年的同學。」
葉南之彎著唇,一雙和葉寒西相似的眼睛裡帶著溫和的笑意。
黎溫蕎愣怔片刻,隨即接過了花。
她突然後知後覺,或許當年她覺得葉南之親切,多少有點因為他有葉寒西的影子,只是當時的自己沒意識到。
身後傳來同學的議論聲,「葉氏集團捐的四季樓蓋起不少了,看圖紙,裡面很豪華。」
「對呀,可惜咱們畢業趕不上了。」
「你們說,『四季』這兩個字有什麼含義?」
女生話落,一道狹長的影子斜斜地映在地面。
黎溫蕎本能覺得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