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
錦衣衛斥候回來了。
帶回來了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他們並未被那額爾敦發現,一路跟著他,順利找到了這群帖國番商的老巢。
但壞消息是,那老巢就在甘州城內,而且還很是顯眼,正是那禮拜寺!
得知這兩個消息後,李弘壁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
禮拜寺,就是供奉那位真主的寺廟,又叫真主寺。
帖國細作藏在禮拜寺內,這乍一聽很是奇怪,不過轉眼一想又可以理解。
畢竟整個帖木兒國,都是宗教性質的國家,那死瘸子帖木兒,更是被譽為「真主之鞭」,伊斯蘭教,正是帖木兒國的國教。
十三世紀,那是屬於大蒙古帝國的時代,蒙古鐵騎通過三次西征先後在中亞、西亞地區建立起了四大汗國,其中盤踞中亞地區的是察合台汗國和窩闊台汗國。
由此,大蒙古帝國通過三次西征進入了伊斯蘭教的勢力範圍,成吉思汗在中亞的子孫們就此面臨著伊斯蘭教的文化環境,最終完全伊斯蘭化。
死瘸子帖木兒就是以穆斯林統治者的頭銜——蘇丹自稱,在原來的西察合台汗國的基礎上建立了帖木兒王朝,雖然在形式上保留原來蒙古部落的「扎撒」習俗,但是整個國家上到貴族下到平民,都已經全面伊斯蘭化。
帖木兒本人之所以能取得成功,橫掃整個中亞之地,建立起了龐大的帖木兒帝國,除了蒙古軍事集團的幫助外,伊斯蘭教宗教集團功不可沒,伊斯蘭教對帖木兒獲得權力與創建帝國發揮了重要作用,不僅充當了帖木兒發動征服戰爭的精神旗幟,還成為了帖木兒王朝的精神支柱。
所以,這些盤踞在大明甘肅的帖國細作,藏在伊斯蘭教真主寺里,就顯得合情合理了。
但是,問題在於,大明甘肅境內,怎麼會有伊斯蘭教真主教存在?
李弘壁將這個問題,拋給了紀綱、平安和盛庸三人,三人聽後臉色都不太好看。
牽扯到這種宗教問題,那事情可就麻煩多了。
因為但凡是朝廷予以支持認可的宗教,那肯定都會有大量信徒。
就連朝廷嚴厲打壓的白蓮教這些妖教邪教,信徒一抓都有一大把!
畢竟,宗教這種東西,最擅長蠱惑人心!
紀綱皺著眉頭解釋道:「你說的這什麼「伊斯蘭教」,應該就是「回回教」!」
「當年太祖高皇帝「驅逐胡虜,恢復中華」後,中原之地滿是膻腥,衣冠不存,所以太祖高皇帝頒布詔書,「復衣冠如唐制」,全面廢除蠻夷陋習,打壓那些蒙元蠻夷和色目人。」
「色目人中開始報團取暖,一些阿拉伯人、西域人等等不願離開大明,就滯留西北等地,行成了一個新的族類,叫做「回回族」,他們信仰的那勞什子教,就是「回回教」,教徒自稱穆斯林。」
「當年皇帝陛下南下靖難的時候,軍隊裡面也有大量穆斯林,規模人數都不小,行事舉止和正常將士無疑,就是不吃豬肉,反正多了一些規矩。」
李弘壁聽到這話,頓時就更加疑惑了。
「不應該啊!」
「咱大明不是抵制這種外來宗教嗎?」
平安苦笑著開口道:「說是抵制,其實並不恰當。」
「這回回教在洪武年間就得到了朝廷認可,那是基於西北安穩的必要性,為此太祖高皇帝還下令在京師修建了一座淨覺寺,專供那些穆斯林禮拜供奉真主!」
「我尼瑪……」李弘壁驚了,「這太祖高皇帝都能忍?」
「不然怎麼辦?」平安苦笑道:「這回回教信徒可真不少,基本上當時大明境內的色目人和蒙古人全都信仰這回回教,可謂是擁有無數信徒,尤其他們還最擅長干收買人心的事情。」
「這邊關軍鎮裡面,可有不少達官啊,難道朝廷還能為了打壓這區區一個回回教,攪弄得天下大亂不成?主要人家也一直安分聽話,沒有做出過什麼明著觸犯律令的事情!」
話聽到這兒,李弘壁總算是聽明白了。
說白了,還是蒙元殘留下來的問題。
所謂「達官」,就是「韃官」,不管是洪武皇帝還是永樂皇帝,他們二人都將北元殘餘勢力視為了大明王朝最大的隱患,所以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將其徹底剿滅打死。
因此,兩個皇帝對蒙古人實行了遷徙,即蒙古人入內地,"凡歸附韃靼官軍皆令入居內地,仍隸各衛所編伍"。
也就是說,蒙古族為主的北方少數民族供職於明帝國諸衛所內各官軍,都通稱為"達官"。
這些達官們,可以分為三大類:第一:元朝後裔;第二:貴族勛將;第三:韃靼外戚;第四:中下級官吏與軍士。
對他們的安置,也大多都是儘可能地進行分散安排,具體是把蒙古將領進行重新編制,然後再讓他們前往一些戰略要地出兵作戰,同時把這些將領的家屬們送往雲南、兩廣、福建、浙江、四川、湖廣等地方安撫。
這樣一來,大明軍隊裡面,就充斥著大量的韃官,數量還不在少數!
這回回教一勾結上韃官,那勢力可就真大了去了,至少在這甘肅地界上面,李弘壁他們這一百來號人還真有可能不夠看!
麻煩了!
這下子是真麻煩了!
原來人家額爾敦不是蠢,而是有底氣啊!
就算你知道俺家裡藏著金銀珠寶那又如何?
有本事你就殺進禮拜寺裡面去搶啊!
李弘壁要真是這麼做了,那他鐵定吃不了兜著走!
且不說這麼幹了之後背後的麻煩會有多少,前提是他們這一百號人,敵得過那禮拜寺里的帖國細作,還有可能面對甘肅軍鎮裡面的韃官回回族將士!
這特麼地,簡直就是一個天坑!
李弘壁惡狠狠地咒罵了幾句,滿臉陰沉如水。
平安見狀嘆了口氣,適時開口道:「弘壁世子,此事還是得要宋晟出面才行!」
「只有他這位西北大將軍,才鎮壓得住那些韃官和穆斯林,否則我們自己動手,只怕不能活著走出這甘涼之地!」
李弘壁聞言陷入了沉思。
他抬頭反問了平安一句話,嚇得三人面色蒼白如紙。
「平安將軍,那你覺得帖國這些細作幹的事情,那位宋晟大將軍……知不知道?」
此話一出,三人頓時如遭雷擊,額頭上都開始冒出了冷汗。
紀綱深吸了一口氣,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
「應該……不能吧?」
「宋晟今年還親自入京覲見陛下,陛下還將安成公主下嫁給了宋晟第四子宋琥,這宋晟真要算起來還是聯姻帝室……」
李弘壁聞言笑問道:「你也說了,安成公主是下嫁,而不是選尚駙馬,這其中的區別,還需要我多解釋嗎?」
公主下嫁!
那是嫁給人為妻!
而公主選尚駙馬,那是駙馬入贅倒插門,公主依舊是公主之尊!
這二者之間存在天差地別的區別!
說白了,狗皇帝下嫁公主,這是在討好拉攏宋晟!
紀綱、平安和盛庸三人聽到這話,臉色更加蒼白了幾分。
如果宋晟知情的話,那他為何選擇隱瞞不報……
嘶……細思極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