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召見？
解縉聞言頓時大喜過望！
自從他復官之後，這還是陛下第一次召見他啊！
一般皇帝陛下召見，無非就是君前奏對，陛下詢問朝堂大事，解縉提出解決策略。
而眼下的朝堂大事，自然就是方才那大寧都司一事了。
看來陛下已經下定了決心，現在召見自己，說不得還會降下賞賜！
一想到這兒，解縉就忍不住有些飄飄然了。
朱高熾連忙輕咳了一聲，這才驚醒了解縉，二人匆匆趕到了乾清宮。
朱棣見到二人同時到來，眉頭頓時一皺，不過也沒多說什麼。
等二人行禮入座之後，朱棣這才慢悠悠地開了口。
「解學士，大寧都司一事，朕還有些不明。」
果真是因為此事！
解縉心中一喜，當即大義凜然地開口道:「陛下，大寧都司必須要廢置！」
「現如今寧王殿下已經改封南昌，而大寧都司兵馬也已拆分打散，早已名存實亡。」
「如若朝廷恢復大寧都司，不但要調遣重兵駐守，而且還要派遣一位戰將坐鎮。」
「此外大寧地處塞外，糧草物資運輸困難，僅是一年損耗就是個天文數字，對朝廷而言得不償失……」
「得不償失？」朱棣笑了，「好一個「得不償失」！」
「老大，大寧都司的事情，你怎麼看？」
朱棣扭頭看向自己的大兒子，他不怎麼喜歡的嫡長子。
大胖胖臉色微變，猶豫片刻之後，還是老老實實地說了心裡話。
「父皇，眼下新朝初立，國家方經戰亂，民生凋敝，正是與民生息的時候，賑災、重建、收納流民，處處都要花錢。」
「所以兒臣以為，若是沒有必要的話，那這大寧都司確實是可以捨棄，用節省下來的錢糧安撫軍民，發展民生……」
這是朱高熾的心裡話。
他性子寬厚仁慈，又因為身體原因不能上陣殺敵，只有讀書習字，所以書看得越多，大道理也懂得越多，明白老百姓才是王朝的基石。
打仗什麼的，最討厭了。
哪有安心發展民生來得快樂。
可朱棣聽到他這話，眼底深處卻閃過了一抹失望。
「所以，老大你也覺得，朝廷應當廢置大寧都司？」
朱棣還是不死心地追問了一句，他想再給這個兒子一次機會。
朱高熾聞言一愣，他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
但解縉說得有理有據，還稱這是什麼一石二鳥、一箭雙鵰的好計策，讓朱高熾也沒有多想，下意識地就點了點頭。
見此情形，朱棣臉色瞬間就陰沉了下來。
「好！」
「真是好得很啊！」
朱棣起身，背負雙手。
他忍了半天，還是沒有能夠忍住心中的火氣。
「解學士，你說朝廷扼守大寧，這是得不償失？」
「好，那朕問問你，一旦朵顏三衛占據大寧之地後，生出叛亂之心，或是與韃靼瓦剌勾結在一起，朝廷當如何？」
此話一出，解縉想也不想地就回答道:「陛下，這就是空穴來風的說法了。」
「朵顏三衛雖然是蒙古人，但他們自靖難之時，就隨陛下征戰沙場，立下了赫赫戰功。」
「朝廷應當獎賞有功將士，避免讓人寒心，將大寧之地賞賜給他們，他們定會對朝廷對陛下感恩戴德，又怎會生出反叛之心呢？」
朱棣聞言冷笑道:「你說朵顏三衛不會反叛，那他們就不會反叛嗎？你解縉拿什麼保證？就憑你這一張嘴不成？」
「夷狄，禽獸也，知小禮而無大義，拘小節而無大德，重末節而輕廉恥，畏威而不懷德，強必盜寇，弱必卑伏，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這是歷史先賢說的話對吧？你解縉號稱學究天人，連這句話都讀不明白嗎？」
面對皇帝陛下的接連質問，解縉頓時慌了手腳，他也察覺到了氣氛有些不太對勁了。
可是話都說到了這個份兒上，解縉也不可能在這個時候改弦更張，那樣只會讓皇帝陛下更加憤怒。
然而問題在於，解縉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啊！
他怎麼保證那朵顏三衛不會反叛大明？
他解縉拿頭保證啊！
「怎麼？」
「你無法保證嗎？」
「那你怎麼敢在此大放厥詞？」
看著沉默不語的解縉，朱棣頓時暴怒喝道。
這突如其來的一嗓子，嚇得解縉身子一顫。
「陛下……臣以為……可加大對朵顏三衛的賞賜……」
「哈哈哈……」朱棣聞言簡直都被氣笑了，「你解學士真是有手段啊，這是想平白無故給我大明養一個爹是不是？」
「廢置大寧都司，將大寧拱手送給蒙古蠻夷，還要好吃好喝地供著他們養著他們，你解縉怎麼不去給蒙古人當狗？」
朱棣這話，無疑就像一個驚雷在解縉的頭上響起，令他打了個寒顫，連忙起身跪倒在地上請罪道：「陛下恕罪！臣知罪！」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朱棣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隨後看向了朱高熾。
大胖胖感受到了那銳利的目光，同樣起身跪倒在地上。
「老大，你說為朝廷節省財政開支。」
「那好，朕就問你一句話，大寧被蒙古蠻夷所占據，長城邊鎮也就將會淪為草原蠻夷兵鋒直指之地，長城烽火迭起，蠻夷屢屢南下劫掠襲擾，大明邊防只會遭受更大的壓力，到了那個時候，九邊軍費開支這一項，你算算會有多少？」
「又或者說，朵顏三衛勾結韃靼瓦剌反叛大明，朝廷派遣大軍出兵北伐收復大寧，這軍費開支又會要多少？」
朱高熾聞言一怔，額頭上直冒冷汗。
直到此刻他才終於明白，自己這次是真的錯了，完全就沒意識到這一點！
說到底，大胖胖出發點是好的，可問題在於他確實沒有上過戰場，也對大寧的戰略意義不甚了解，再加上受了解縉言之鑿鑿的一箭雙鵰之計影響，以致於他成功惡了天子！
「父皇恕罪，兒臣知錯！」
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朱高熾立馬開口請罪。
可是僅僅如此，自然不能平息朱棣心中的火氣。
「朕再問你們，大寧乃是遼東屏障，一旦蒙古蠻夷占據大寧後，放棄長城東進南下遼東，那朝廷又當如何是好？」
在朱棣陰沉目光注視之下，解縉愈發感到窒息。
偏偏他還說不出什麼話來，反駁這些個問題。
「陛下，臣……臣……」
「不知道對吧？」朱棣冷笑道，「你解縉什麼都不知道，安敢在朝議上大放厥詞？」
「如果不是有忠良進言，朕只怕當真會聽信了你的讒言，白白丟了祖宗之地，給國朝埋下巨大隱患！」
「讒言」二字一出，解縉臉色瞬間蒼白如紙，險些直接昏死了過去。
一旁朱高熾同樣恐懼到了極點，身子止不住地發抖。
朱棣將目光移向他，滿臉都是失望之色。
這孩子性子還算不錯，寬厚仁慈對人友善，可他卻不知兵事，而且身旁還都是解縉這種腐儒書生，如果他真成了太子坐上日後這龍椅，只怕會成了又一個建文！
讓人失望啊！
「罷了，退下吧！」
朱高熾聞言如遭雷擊，想要說些什麼，可終究還是沒有再說出口。
等朱高熾與解縉神情恍惚地走出了乾清宮，這才驚覺自己的衣襟早已濕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