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五語氣里的鏗鏘說到最後幾個字時漸漸低了下去,其餘人的目光也有一瞬的黯淡。
「事實已經很清楚。」
崔青扇低聲說道:「長貴家的從來就沒有放棄過復仇,為了讓鎮魂碑吃人的陰影繼續折磨千秋莊,她不惜用自己做了筏子。」
孟言之嘆了口氣:「都怪我粗心,當初抓到陰和以後就急著回京去交差,也沒顧上去瞧一瞧長貴家的,看她的心情是否平復,如果……」
「如果我當時更細心些,多開導開導她,或許……便不會有今天的悲劇。」
「不要因為別人的過錯懲罰自己。」荊如意目光幽幽:「任何人都攔不住一心求死的人,何況還有別有居心的人在引誘。」
「你是說……」孟言之抬頭:「是有人誘導長貴家的,讓她這樣做的?」
荊如意揚了揚手裡的黃金:「不然,她一個沒有任何經濟來源的莊戶寡婦,哪裡來的四十兩黃金?」
「陰和的背後一直都有人!」
荊如意沉聲說道:「他那日落網的始末除了千秋莊的人之外,還有位藏在暗處的觀眾,他可能比我們更了解莊子上的每一個人,在咱們離開以後他就盯上了長貴家的。」
「他利用長貴家的對莊子上的仇恨,輕而易舉就挑唆的她用生命為代價將村子再次推入深淵,長貴家的本就存了死心再看到錢的份上,就更加的義無反顧了。」
荊如意攥緊了拳頭,感受著黃金的冰冷,神情也變得冷硬。
「若不是一心求死到了無所畏懼的地步,又有誰能忍受活生生被化屍水融化的痛苦呢?」
江小五聽的滿腔憤怒,胸腔不斷的劇烈起伏如風箱一般。
「大人您就說吧,到底是誰在背後搞鬼,抓到他我得先把他的屎打出來!」
荊如意閉了閉眼:「我不知道!主導這一切的人我不知道是誰,除了他的目標是皇后娘娘之外,我一無所知。」
四下靜了半瞬,幕後主使相當聰明,沒有留下任何的線索,唯一走入人前的陰和也被燒成了灰。
「那……。」
江小五撓了撓頭:「咱們就這麼束手無策的等著皇上來殺頭麼?」
荊如意盯著手裡的黃金,目光閃了閃:「倒也……沒到那麼糟糕的地步!」
「長貴家的設下的死局已經被咱們化解,再一再二不再三,千秋莊已經是那人的廢棋,他會選擇新的目標下手。」
崔青扇忽而吸了口氣:「他的新目標莫非就是……」
「是鎮撫司!」
荊如意接口道:「陰和死於磷火,鎮撫司里必然有那人的內應,為了自身安全難免他不會殺人滅口,盯緊了鎮撫司,便能等那人再出手時將他一網成擒!」
崔青扇的話只說了半截就被荊如意打斷,聽到荊如意的言論他的眼底似有些意外,卻並沒有反駁。
「鎮撫司呵。」
江小五皺眉:「那地方雖然理論上歸屬咱們管轄,但真管起來怕是有些難度。」
想到鎮撫司里那些聳人聽聞的刑訊手段,和錦衣衛番子們的兇殘,江小五就遏制不住的心頭陣陣發寒。
雲重霄冷笑著朝他翻了個白眼:「你這樣的人也能成了千戶,到底是我能力有限還是保舉你的人眼瞎?」
江小五默了默,您有必要一張嘴就罵了好幾個人麼?
荊如意卻好似根本沒有聽出雲重霄話語當中的暗諷,她感激的朝雲重霄點了點頭:「雲千戶有這樣的鬥志,我對查辦鎮撫司更有信心了!」
雲重霄默默別開了眼,那種雞同鴨講的無力感是怎麼回事?
「荊哥哥。」
孟言之指了指她掌心裡拖著的黃金問道:「這些金子,你打算怎麼處理?」
這個問題惹的雲重霄都多看了她兩眼。
男人狹長鳳眸深處分明滿是興味與嘲諷,辦案過程中搜到的寶貝,哪個不是先被經手人狠狠刮下一層油之後再上報?
「這個是長貴家的用命換來的東西,自然該交由東娃子自己處置。」
邊說著話她邊用油布包重新將黃金包好,雲重霄眯了眯眼依舊盯著她一瞬不瞬,他並不相信荊如意對黃金一點沒有貪念。
她無視了雲重霄的探究,轉頭向崔青扇說道:「崔千戶,有件事情得麻煩你。」
「大人有事只管吩咐。」
「這兩錠金子麻煩你兌換成散碎銀兩,然後找個妥帖人來照料教養東娃子,在東娃子成年之前,將那些兌換好的散碎銀兩分批每月少量交給照料他的人,直到東娃子成年之後,再將剩餘錢財一併直接交到他自己手裡。」
「前期交給照料人的銀錢不必太多,一來防止他貪墨,沒有真正將銀子用在東娃子身上,二來成年後花用銀錢的地方更多。」
「這是個好方法!」
孟言之贊道:「這麼一來,東娃子便可以徹底離開千秋莊這個傷心地,這些錢也能物盡其用,崔呆子找的人一定信得過。」
「行。」崔青扇接過荊如意遞來的金子,小心翼翼放好:「我一定會妥帖辦好這件事情。」
雲重霄目光閃了閃別開了眼。
誰也沒有發現,他眼底冰錐一樣的冷硬有了片刻消融的跡象,那如曇花一現般的清淺笑容,是天上地下最耀眼的華光。
第二天天一亮,便有個操著外地口音的男人找到了保長。
他自稱是付長貴媳婦的表叔,長貴家的幼年時的確是隨父母遷入千秋莊落戶的外鄉人,有個外地遠房表叔並不奇怪。
加上那位表叔拿出了長貴家的寄給他的書信還有付長貴的私章,他的身份就更加不值得懷疑了。
長貴家的在信中說她得了絕症將不久於人世,便把唯一的兒子託付給表叔照顧,男人自打接到了書信就馬不停蹄自家鄉趕來,就是專門來接東娃子回家的。
在男人到來之前,荊如意已經告知了保長長貴家的是自殺的消息,看到這封信自然就認定長貴家的是在自殺前託孤。
加上這件事情又是在荊如意的見證之下,便放心大膽的把東娃子交給了男人帶走。
男人與東娃子前腳離開,荊如意等人後腳便也離開了千秋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