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真騎著赤兔馬來衝撞荊大人了麼?」
雖然劉念祖的神情依舊嚴肅冷峻,與先前的高深一般無二,但聲音中明顯摻雜著的憤怒,卻沒能逃過荊如意的耳朵。
荊如意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劉念祖這個態度是在服軟?劉府的人都這麼好說話?
然而,劉念祖並沒有接著剛才的話題繼續往下展開,神色中反而添了肉眼可見的侷促。
荊如意正在探究他這個態度的變化是想要表達什麼的時候,忽聽身後傳來一聲怒吼。
「逆子!」
尚未等她反應過來,耳邊便響起啪一聲脆響,地上昏迷著的劉念恩結結實實挨了一鞭子。
這一鞭子絲毫沒有留手,劉念恩被抽的皮開肉綻,從肩胛到小腹抽出來的斜向疤痕皮肉外翻,血淋淋的好不嚇人。
劉念祖似被這一幕給驚著了,愕然瞪著眼,神色雖依舊維持著一如既往的冷峻嚴肅,但身軀卻在小幅度的顫抖。
這個舉動讓荊如意內心的怪異感愈發的強烈,總覺得這位劉家的大爺哪裡看起來怪怪的。
「老夫腿腳不便來的晚了些,讓這個小畜生驚擾了大人,老夫向荊大人賠罪!」
荊如意眼前驟然出現個頭髮花白的男人,打斷了她對於劉念祖的探究。
男人坐在一把鑲嵌著碩大木輪的怪異木椅上看著她,荊如意需要垂眸才能瞧清眼前人的模樣。
這人年紀並不大,頂多四十出頭,眉目中卻帶著難言的憔悴,加上髮絲里摻雜著肉眼可見的霜雪之色,看著比實際年齡大的多。
他將兩隻胳膊搭在木輪椅的扶手上,用疲憊和略帶著歉意的目光瞧著荊如意,這人正是文淵閣大學士,當朝的國丈劉炬。
荊如意忙向劉炬點了點頭:「怎麼還勞煩劉大人親自來接?」
劉炬卻先擺起了手:「到底還是來的晚了,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畜生險些傷了大人,我劉府家規森嚴,斷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一定會給荊大人一個滿意的答覆。」
荊如意心裡清楚這番說辭不過是權貴說話間的台階,做個樣子讓大家臉上都好看,以後揭過去不提了。
她今天來本也不是要找劉家麻煩,正要說點什麼岔開話題時,劉炬卻忽然舉起了鞭子,啪啪啪連續不斷的開始抽打劉念恩。
這舉動把荊如意都給驚著了,感情家規森嚴什麼的剛才那根本就是不是假客氣,劉府的家規是……真的嚴!
劉炬看上去疲憊不堪,但抽打劉念恩的動作卻異常流暢,且下了死手,每一鞭子下去都必然見血,後來竟生生將昏迷過去的劉念恩給疼醒了過來。
小畜生,孽障,逆子之類的言論更是層出不窮。
劉念恩睜開眼瞧見的就是這麼一副局面。
然而未等他作出任何的應對,就被劉炬愈發兇狠的一鞭子給再度抽的昏了過去。
在他昏厥前那一刻,荊如意從他眼底看到了情真意切的暗色,那是在痛苦之下來不及掩飾的恨!
許是用力過猛,又或許是被氣的狠了,劉炬漸漸體力不支,身軀也似有些搖晃。
劉念祖立刻沖了上去,一把抓住了劉炬的鞭子:「父親停下吧,不要再打了,六弟知道錯了!」
「荊大人是德高望重的大人物,看到六弟傷的這麼重,自然也不會再跟咱們劉家計較,即便不看您的面子,也總不能讓阿姐太為難是麼……荊大人?」
瞧見劉念祖用他冷峻高深的面龐忽而拋過來的高嶺之花般的目光,荊如意忽然明白自己的怪異感來自哪裡了。
冷峻高深的人她也不是沒見過,如雲重霄那樣的才是真高齡,劉念祖的神情就好像是個精心雕琢的面具,時刻都扣在臉上不願意拿下來。
而他的性格或許原本並不是高冷,時不時做出的一些舉動配上他的那副神情,叫人看著渾身都不自在。
「荊大人這麼久都不回話,是覺得我父親責打的六弟還不夠兇狠麼?」劉念祖義正詞嚴的皺起了眉頭。
荊如意在心裡呵了一聲緩緩說道:「你父親打兒子狠不狠可不歸我們內督司管,劉大公子若實在很想知道夠不夠狠,不如去京兆尹問問?」
劉念祖臉上高冷的面具添了絲裂痕。
他實在沒有想到天下怎會如如此耿直之人,他都給了台階了,正常人不該立刻順著台階下來表示今天的事情以後絕對閉口不談麼?
怎麼到了荊如意這裡就……這麼不一樣?!
劉念祖腦子裡一片空白完全不知該如何應對,卻極力維持著不讓自己的表情崩塌,看上去異常的僵硬。
劉炬咳了一聲:「還不把那個小畜生趕緊帶進去,還嫌棄不夠丟人麼?!」
劉念祖如蒙大赦般垂下了眼睫,立刻吩咐人抬上劉念恩返回後宅,速度之快堪比風捲殘雲。
眨眼功夫,劉家大門口除了荊如意和劉炬兩撥人之外,便只剩下哀嚎不止的御賜赤兔馬。
「荊大人請。」劉炬抬手做了個請的手勢後,用眼神示意下人推著他到會客廳去。
荊如意指了指赤兔馬:「這個……」
劉炬頭都沒回:「會有人處置,大人不必在意。」
一行人在會客廳里分賓主落座,下人們魚貫而入奉上茶水點心,劉炬始終擺出一副溫和而謙虛的姿態。
「劉大人的腿是怎麼了?」崔青扇率先開了口,主動擔負起緩解尷尬的責任:「您從前可從未用過木輪車。」
劉炬嘆了口氣:「人老了身體就大不如前,才在大牢里住了幾日就成了這副模樣,是我思慮過重夜不能寐才導致如此,與刑部絕沒有丁點關係。」
荊如意的目光閃了閃。
誰要說劉念祖與劉炬不是親父子她第一個不答應,這父子兩個說話都是一樣的陰陽怪氣,主打一個在道德的制高點看著你們臣服。
唯一不同的就是,劉念祖年紀輕比他爹差了不是一星半點的火候,還需要歷練。
但這些並不是荊如意關心在意的問題,她也不願意探究。
那一頭崔青扇還在與劉炬拉關係:「早知如此,今日就讓言之小姐一道跟著來了,也好替劉大人診治調理一番。」
劉炬哈哈笑:「孟家大丫頭可今非昔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