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試試怎麼知道?」
荊如意的聲音愈發的低柔:「你不是想報仇麼?憑你自己哪有那個能力?你辦不到的事情我能辦到,千秋莊已經攤上了大事,皇上正在命我徹查,憑我一句話,就可以讓這個莊子徹底從東齊消失。」
長貴家的抬起了頭:「真的?」
「真的假的又有什麼要緊?」
荊如意說道:「對你來說,我是你報仇唯一的機會,哪怕這個機會只有萬分之一也要抓住,即便最後不成對比現在又能有什麼損失?」
長貴家的抿了抿唇,再抬頭時眼底的癲狂已經消失了不少。
「長貴原本是不用死的。」
長貴家的說道:「自打鎮魂碑開始吃人,莊子上便誰也不願意再往那個地方去了,但祖先的牌位又不能沒有人打理,於是莊頭就想出了抓鬮的法子,每隔三日村裡的成年莊戶都要參加抓鬮,老天爺選了誰,誰就去宗祠添燈油。」
她吸了吸鼻子:「那日是莊頭的兒子抓到了鬮,他明明好端端的卻硬說自己肚子疼要上茅房,讓長貴替他拿一下添燈油的東西。」
「也就長貴實在信了他的話,端著燈油左等右等的也沒將他給等回來,拖得實在太晚了沒法子,便在別人的攛掇下去了宗祠,結果……」
「保長和莊頭明明知道他兒子在搗鬼卻根本沒有阻止,眼睜睜看長貴送掉了性命,之後他們又來裝好人給我送米送面,還不是怕長貴冤魂不散找他們報仇?」
「我男人三代單傳,公婆也早就不在了,他死了以後就剩我們娘兩個,莊子上的人就打起了我家祖上留下那些家底的主意。」
「開始還只是在莊子上到處散播我男人是邪祟才會被鎮魂碑收了魂魄的謠言,連我公婆的早死和他家的三代單傳都成了他是邪祟專克活人的證據。」
「後來他們就打著驅除邪祟的旗號,三天兩頭的來我家搶東西,還恐嚇我們若是敢聲張就把我們也送去讓鎮魂碑吃掉,可憐我原本殷實的家,眨眼就成了這般殘破的模樣。」
「莊戶對我家做的惡事,我不信保長和莊頭不知道,他們卻連個屁都沒有放,他們這是明知自己家做了虧心事巴不得我與孩子也早點一起死了,他們便再沒了污點。」
長貴家的抹了一把眼淚:「我沒有一天不想著報仇,但我孤兒寡母的根本沒有那個能力,正巧聽到你們進了莊子。」
「曾經有個道長說過,外人進莊會亂了莊子的風水,必然引起災禍。」
「我才想著把你們都留下,讓鎮魂碑里的邪靈來把莊子上的人都吃光,我家長貴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
長貴家的聲音堅定,眼底帶著絕然的暢快之色。
江小五聽的實在彆扭忍不住,開口譏諷道:「好一個都吃光,莫非你不是莊子上的人,憑什麼邪靈只吃別人不吃你?」
長貴家的呵了一聲:「被吃掉了更好,我就能帶著孩子跟長貴團聚了,就這麼活著也沒有多大意思。」
江小五抿了抿唇徹底無語,損人不利己……大約就是這麼個樣子了吧。
「邪靈吃人,呵。」雲重霄冷笑:「也就只能矇騙你們這些愚昧的蠢貨。」
他的話讓所有人都聽的心中一凜。
第一次從保長家離開的時候雲重霄就單獨去了宗祠,他是發現了什麼?
「大人您可千萬別不相信。」
長貴家的先開了口:「村子上死了那麼多人,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除了鎮魂碑上的兩行血跡什麼都沒有留下,不是被邪靈吃掉了是什麼?」
雲重霄涼薄的勾起唇瓣:「那就拭目以待吧。」
這一夜荊如意到底沒有離開千秋莊,而村民們在長貴家的將人領走之後也都急匆匆各回各家,再沒有人肯外出走動了。
整個千秋莊宛若一片無人之境,家家戶戶都將門窗栓死,早早的躲進了被褥里,生怕一不小心成了鎮魂碑中邪靈的點心。
子時至,陰陽交替時,寂靜的千秋莊裡忽而傳出吱呀一道聲響,莊頭家的院門被人從裡面用力推開。
一個麵皮白淨四肢纖長的弱冠少年緩緩走至月光里。
他的身上只穿著中衣,披頭散髮光著腳站在莊子裡的泥土小道上,半抬起了頭顱。
月光如洗照上他的面龐,隱約能瞧見長發縫隙里透出的一線蒼白面色,以及他毫無焦距空洞的眼神。
少年定定望著天空的圓月歪了歪頭,似在思考什麼問題,繼而便如狗兒一般不斷的抽動鼻翼四下觀望。
他的目光忽而定在了一個地方,瞳孔迅速變成了漆黑的顏色,邁開雙腿,朝著他選定的方向走了下去。
夜風忽至捲起烏雲遮掩了月光,一瞬的黑暗之下,誰也沒有看到莊口界碑上朱紅色的千秋莊三個字閃爍著妖異的紅光,如血一般鮮艷。
在少年走過界碑時,那道紅光宛若有了生命般從石碑迸射而出,貼在了他的衣襟上後飛快向著他的七竅遊走而去。
就在紅光要順著少年的耳朵眼鑽進去的時候,一條通體碧綠的小蛇宛若長了翅膀一般呼嘯著落在了少年的肩頭,張嘴便將那道紅光吞了。
之後,小蛇以迅雷之勢鑽進了少年寬大的衣袖,一切都在電光火石間,根本沒有人留意到方才發生的一切,連少年自己都恍若未覺。
他依舊邁動著僵硬的步伐,堅定的向著早就選好的方向走去。
微風吹來烏雲退散,照在少年的赤足上,只一會的功夫,他的足底已經被鄉間小道的碎石磨破,每走一步都能在地上留下一個刺目的足印,但他卻恍若未覺,步伐始終堅定而有力。
兩刻鐘之後,少年停在了千秋莊的宗祠外。
此刻早過了子時,破敗的屋宇在夜色中看起來難言的猙獰,天地間處處可聞貓頭鷹的悲啼,少年再一次抽動鼻翼,將漆黑的瞳仁對準了鎮魂碑。
繼而抬腳向著鎮魂碑走去。
他的身體距離鎮魂碑越來越近,眼看著走到了石碑不足三寸處時,周圍的空氣忽而扭曲了一下,少年身影一瞬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