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娘子愣了：「馮江說他曾四下查看過，現場的確沒有人。」
荊如意冷笑道：「又有誰告訴過你目擊者一定得是個人？」
竇娘子眼底忽而露出驚駭：「是黑驢？張培元的那頭驢？」
她的聲音顫抖不止，對自己察覺出的答案顯得很不自信，目不轉睛的瞧著荊如意。
「那頭黑驢，極通人性。」
荊如意的回答讓竇娘子目瞪口呆，渾身如散了架一般提不起半絲力氣：「怎麼會？那只是一頭驢。」
「知道張培元的屍體是如何被發現的麼？」
竇娘子啞然，荊如意盯著她的眼睛說道：
「就是你口中的那頭驢將崔千戶拖下了護城河並找到了張培元！」
「張培元被殺當日四下的確沒有行人經過，但那頭黑驢作為張培元最忠實的夥伴在暗處目睹了馮江殺人的全過程，雖然它他口不能言，但它心裡比誰都清楚，自己的主人遇害了。」
「起先我以為它四處拖人入水只是為了找人將張培元打撈上岸，但它襲擊我那日，張培元早已經重見天日，黑驢傷人儼然另有緣故。」
「起先我並未找到黑驢傷人的原因，直到孟千戶發現黑驢對五石散具有依賴性，之後我又查出遭遇襲擊那些人都是購買你神仙酒的常客，這才發現了其中的關竅。」
「黑驢的嗅覺異於常人，因其對五石散的依賴便對五石散的氣味更加敏感。」
「馮江與你長時間接觸神仙酒，身上沾染的五石散氣味相當濃郁，黑驢沒有在案發當日瞧見馮江的正臉，但它聞到了五石散的氣味，所以在它嗅到五石散氣味的時候才會瘋狂的將那人拖入水中。」
「我也曾遭遇過黑驢襲擊，那日我與往日唯一的不同便是衣袖上沾染了神仙酒！」
荊如意清楚的記得，那日京兆尹請客，招待她與劉淵時所使用的酒水就是神仙酒。
自打荊如楓身亡後她對外來入口之物都格外小心，因瞧見劉淵將飲下的神仙酒吐出，便悄悄將杯中酒水潑灑在了袖子上。
也正是因為她衣袖上沾染的神仙酒氣味吸引了黑驢，才會惹來它那日的瘋狂拖曳。
「所以。」
荊如意瞧著竇娘子冷聲說道：「黑驢攻擊你我，以及沾染神仙酒氣味行人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報仇，以它的方式替自己的主人報仇！」
荊如意的言論讓人只覺匪夷所思。
竇娘子如同聽了一場神仙話本：「黑驢怎麼可能對五石散成癮？那東西何其珍貴，即便酒鋪里存貨多也不可能拿去餵驢！」
荊如意說道：「你方才說送給張培元的神仙酒他都偷偷倒掉了，你是如何發現的，他又將神仙酒倒在了哪裡？」
「他那日傾倒神仙酒的時候剛好被我看到，所以我才……」
竇娘子的神色忽而一凝，不可思議的瞧著荊如意：「他把神仙酒都倒進了廚下的泔水桶里，那頭黑驢有偷吃泔水的習慣，所以……它就是那時染上的五石散？」
答案已經顯而易見。
黑驢誤食泔水染上了五石散，因此對五石散的氣味異常敏感，才會在主人遇害後四下攻擊身體中散發出五石散氣味的人，也因此引起了荊如意對五石散的關注，揪出了竇記酒鋪。
竇娘子面色慘白如紙：「怎麼會……它……它只是一頭驢！」
「驢亦有情，甚至比有些人還要忠誠，此案若非有忠驢投江示警，還不知有多少人要被你們的神仙酒害的家破人亡！」
竇娘子神情呆滯，口中翻來覆去的只一句話：「怎麼會是一頭驢？就因為一頭驢？」
荊如意讓人將受到了嚴重打擊的竇娘子帶了下去，不一會孟言之和江小五雙雙回到了公堂上，將竇娘子和馮江簽字畫押的證詞遞交了上去。
「荊哥哥，案子已經查清了。」
孟言之笑吟吟說道：「總算能給元修仙師和皇上一個圓滿的答覆，咱們內督司衙門的第一案應該算是打響了吧。」
「可不是呢。」
江小五說道：「毛驢投江替主伸冤，這可是前無古人的壯舉，稱得上是千古絕唱了。」
荊如意似乎並沒有被兩人的喜悅感染，她將兩份證詞翻來覆去的觀看，眉頭越發顰的緊了，孟言之第一個覺察出她神色中的異常。
「破了案荊哥哥怎麼看起來並不開心？」
「這案子……」
荊如意的聲音中難掩低沉：「你們莫非沒有感覺到，解決的太容易了麼？」
兩人愕然護望，都不明白荊如意想說什麼。
「案子之所以能這麼快被破獲，我總感覺像有人故意將證據送到手中一樣，需要什麼，什麼就會出現。」
「不會吧。」
江小五說道：「大人您一定是想多了，每一個證據都是咱們付出了極大努力得來的，怎麼可能是別人故意送來的？您一定是想多了。」
「黑驢為什麼會襲擊崔千戶？」
荊如意的問題讓所有人陷入了沉默。
「黑驢襲擊的每個人都有服食五石散的記錄，但崔千戶從沒有那種嗜好，若不是崔千戶落水發現張培元，又怎麼牽連出後續一系列的事端？」
「或許……」江小五撓了撓頭：「或許就是湊巧了。」
「天下哪有那麼多的巧合？」
荊如意眸色沉重：「不止這一條，咱們需要天緣閣的帳冊，帳冊就有人送到手中，需要到竇記酒鋪搜查五石散，就找到了神仙酒！」
「更是如有神助般拿到了兜售神仙酒的秘帳，正是因為有了這些物證才能讓馮江與竇氏百口莫辯下認罪，但這一切……」
「太順利了。」荊如意蹙眉：「難免讓人感覺刻意，何況……」
「天緣閣里流出去的五石散依舊下落不明，雲千戶依舊關在刑部大牢里，這案子哪裡就算結束了？」
被她這麼一說，江小五再感覺不出丁點的欣喜。
孟言之輕聲問道：「下一步荊哥哥預備怎麼做？」
荊如意將目光再度落回到兩份證詞和竇記酒鋪售賣神仙酒的秘密帳冊上：「先將雲千戶救出來，才是關鍵！」
荊如意當夜就去見了劉淵，第二日隨著群臣一起參加了大朝會，散朝之後卻沒有回來。
隨著她第二次滯留宮中，上京城的局勢卻在悄然發生著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