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恆回國之後大病了一場。
抽血化驗的數據異常,霍銘征連夜將程大夫從燕京城請過來,診斷之後,確診秦恆是中毒了。
慢性毒藥,從開始下到發作,至少需要三個月以上的時間,才會完全顯現出來。
但也有個體差異,比如服下毒藥的劑量的多少也會影響到發作的時間。
只是秦恆在第一次吐血時,伴有發燒,中毒的跡象並不明顯。
「郁蘭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下的毒?」霍銘征看了一眼床上漸漸轉醒過來的人。
秦恆翻了個身,咳出血絲來,整張臉是蒼白的,只有嘴唇被鮮血染紅了。
他突然猛地抓住程大夫,僅僅只是這個動作,滿頭的虛汗,「麻煩程大夫去給季晴看看,郁蘭是在茶里下的毒,她應該也喝了。」
按照時間推算,就是郁蘭約季晴在茶樓里見面的那一次。
他以為郁蘭只是想要離間他和季晴而已。
卻從沒想過,她會下毒。
大年初三那晚季晴也吐血了,絕非偶然。
「我先給你施針。」程大夫連忙站起來。
可秦恆卻扼住他的手腕,低著頭小口喘氣,「我不急,您先去看看她。」
霍銘征看著秦恆,眉頭深深地皺起,卻也半點沒有遲疑,拉著程大夫,提起醫藥箱,闊步往外走,「曹方,馬上開車!」
如果程大夫不先去看季晴,這傢伙肯定不願意配合治療。
季家。
保姆開門後,看見是霍銘征,愣了一下,「霍總。」
「季晴在嗎?」霍銘征開門見山。
保姆點頭。
季臨聽見熟悉的聲音,從屋裡出來,看見這架勢,不由疑惑,「怎麼了?我姐這兩天不舒服,在房裡休息。」
不舒服?
霍銘征蹙眉,還真被秦恆說中了。
他來不及解釋什麼,「讓程大夫看看。」
季晴這幾天渾身沒勁,公司的事幾乎是季臨去處理的。
這會兒季臨帶著程大夫進房間,她整個人昏昏沉沉的,意識也模糊了。
嚇得季臨連忙要打急救電話。
程大夫快速給季晴把脈,語氣沉重道:「果然季總也中毒了。」
「中毒?我姐好端端的怎麼會中毒?是不是……」
季臨看向霍銘征,霍銘征微微頷首。
季臨咬緊後槽牙。
果然是郁蘭那個老毒婦,死之前都要留一手!
程大夫給季晴施針之後,又開了藥方。
季晴的意識才漸漸緩過來。
霍銘征吩咐曹方,「先把程大夫送到秦恆那邊去。」
程大夫走了之後,季晴朝季臨招手,將她扶起來靠著床頭。
她看著站在不遠處,神情略顯清冷的男人。
他之所以還留在這裡,季晴不用問也知道。
「我已經好多了。」季晴慢聲說道,「霍總請回吧,多謝。」
「你該謝的人不是我,某位做好事不留名的同志,寧可咳血咳死,也不讓程大夫先給他治療。」霍銘征難得說了一句很長的話,「我估計程大夫再晚一點回去,他就該輸血了。」
季臨悄悄打量季晴的臉色。
她除了臉色不好之外,沒有其他表現。
冷漠的,好像不認識霍銘征口中說的那位同志。
在霍銘征前腳邁出房門的瞬間,季晴低聲道:「照顧好他。」
「我有懷孕的妻子要照顧,誰有空照顧他?」
霍銘征撂下這句話後,就走了。
偏偏季臨嘴快說了句:「秦太醫之前就瘦了那麼多,身體素質肯定大不如從前了,也不知道這一病,他那身子骨還能不能承受得住?現在好了,身邊連個照顧的人都沒有,我要是他,死了算了。」
「你給我滾出去!」季晴臉色沉下來。
……
季晴在床上躺了兩天,第二天傍晚發了次高燒,程大夫檢查過,是解毒過程中身體的應激反應,沒有什麼大礙。
季母和保姆輪流給她做物理降溫。
天色暗下來之後,她的燒才退了一些。
迷迷糊糊的,感覺身邊有人靠近。
一隻溫熱的手握著她的手,她看不清楚,只覺得有什麼柔軟溫涼的東西觸碰著她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動作輕柔生怕吵醒了她似的。
雖然沒再高燒,但她還在持續的低燒中。
當感覺到額頭有一道略微比她的體溫低一些的東西貼近,她本能地往前靠了一下,迷迷糊糊睜開眼睛。
對上一雙如春雨般,溫柔的眼睛。
秦恆把放在她額頭上的手拿開,在她茫然的注視下,俯身,額頭貼著她的額頭,嗓音有些沙啞,「還燒著,頭暈嗎?」
季晴這會兒清醒過來,看著眼前清瘦了很多的男人,鼻腔驟然發酸,卻一句話也沒說。
「我身體素質好,已經好很多了。」秦恆仿佛猜到她想要問什麼。
那隻手仍然緊握著她的不放。
「季臨說你一天沒吃東西了,肚子餓不餓?」
季晴只是看著他,還是不說話。
秦恆嘆了一口氣,從床頭櫃拿起一碗素粥。
看了眼床上的季晴,他又把粥放了回去。
問也不問一聲,便將季晴扶起來,沒有讓她靠著床頭,而是讓她靠在他的胸膛,隨後他拿起那碗粥。
拿勺子把最上面的那層粥刮來,隨後,將勺子湊近唇邊試了試溫度,才遞到季晴的嘴邊。
「吃點東西,才會恢復得快一些。」
季晴沉默著,緩緩張開有些發乾的嘴唇,吃下勺子裡的粥。
秦恆見狀,心底驀地軟了一下,又按照之前的步驟,勺子颳了一層粥,送到她的嘴邊。
然而季晴卻突然抬起手,將勺子擋了回去,那勺子不偏不倚湊到秦恆的唇邊。
秦恆腦海里恍惚了一下。
那些被他找回來的智國的回憶里,就有他讓季晴靠著他的胸膛,他餵季晴吃麵包,而季晴將麵包推到他的嘴邊。
在物資缺乏的災區里,兩人共用一個麵包。
他小心翼翼地張開嘴,試探地吃了一口。
季晴什麼也沒說。
秦恆握緊勺子的那隻手因為驟然收緊的力道而微微顫抖。
她不記得了。
卻還是和當初一樣,她是心軟的,心疼的,卻也是無法面對的。
兩人你一勺,我一勺,把整碗粥吃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