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棠冷笑一聲:「你不要忘了,你先是顧家的奴才,其次才是你少爺的奴才,小主子犯錯,你不來告訴伯父伯母,反倒幫著隱瞞,你以為,祖母就不會把你亂棍打死了嗎?」
說罷,明棠轉頭看向顧老夫人:「祖母,這個奴才滿口謊話,恐怕得上家法才行。」
阿榮聞言渾身一凜,這六小姐小小年紀,怎如此心狠手辣?
顧老夫人眸光一黯:「那就上家法吧。」
很快胡管家就領著幾個小廝進來把阿榮帶走了。下人們犯了錯受罰,都有專門的地方。
一家子人就坐在屋裡等著,誰也不敢先走。宋媽媽搬了錦凳過來給明棠坐,顧老夫人卻朝明棠招了招手,要她坐到自己身邊來。
過了約莫兩刻鐘,胡管家拉著渾身是傷的阿榮回來了,先是指使人把他扔在地上,又拱手向老夫人稟告道:「老夫人,這奴才說,大少爺和那琵琶女的宅院不是租的,是大少爺的同窗史公子借給他暫住的。」
顧老夫人大驚:「史侍郎家的公子?」
胡管家應道:「正是。」
馬氏精神一震,指著阿榮大聲質問道:「你這狗奴才,你方才不說實話,是不是收了史公子的錢?」
阿榮趴在地上呻吟著,嘴角緩緩流下一股鮮血。
「這還用你問麼?」顧老夫人氣得怒瞪馬氏,「我是不是早和你說過,讓你多盯著啟哥兒,讓他不要和史家的公子走得太近?你不聽,非說人家是侍郎公子,兩個人處好交情,將來對啟哥兒有益處,現在好了吧?人家自個兒爛泥扶不上牆也就罷了,還把你兒子拖下水了!你說你這個娘當得,是不是要負一大半的責任?」
馬氏被劈頭蓋臉這一頓罵,一時間羞愧得恨不得找個地洞鑽起來。她可是管家長媳,竟然被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毫不留情的訓斥,還要不要點臉了?
馬氏心裡氣老夫人,卻不敢說什麼,只好委屈地看向丈夫,盼著他能站出來幫自己說幾句話。
顧大爺察覺到妻子的目光,卻假裝沒看見,偏過頭嘆了口氣。
明棠一邊幫祖母拍背順氣,一邊勸說道:「祖母,現在可不是該責怪自己人的時候,還是先想辦法救大堂哥出來要緊。」
馬氏紅著眼睛看向顧老夫人。顧老夫人沉吟片刻,說道:「照現在來看,這個史公子肯定知道那個琵琶女是什麼來頭,說不定就是東廠的人看上的名伶,東廠這幫太監,向來是無惡不作,臭名昭著的,你大堂哥動了他們看上的人,焉能不被報復?」
「母親,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顧大爺愁得白髮都快冒出來了。東廠雖和大理寺刑部一樣,有審判的權力,可他們本質上乾的是見不得人的特務勾當,在京城裡無孔不入的監視著百官。
他們老實做官的,最討厭的就是和這群不通文墨的太監打交道。
顧老夫人說:「現在天色已經晚了,明日你下朝後,去找史侍郎問一問,史公子幹的事,史侍郎未必知道,說不定,他肯看在這份上,幫一幫我們呢。」
顧大爺應了聲「好。」
馬氏卻不贊同:「那今晚怎麼辦?東廠的牢獄不比別處,啟哥兒今日剛被關進去,就被剁了一根手指,再等下去,他還有命活麼?」
顧老夫人冷笑道:「你放心,你兒子要真沒了,東廠的人會上門來讓你去收屍的,不用著急。」
馬氏被譏諷得臉一紅,還想說什麼,顧大爺卻道:「好了好了,你再問母親,母親又能有什麼辦法?還是各自先回去多打聽點消息吧。」
馬氏只好作罷。
顧老夫人已經十分疲憊了,讓各房的人都退下,只留下明棠在屋裡作陪。
明棠扶著祖母回了內室,讓她躺到羅汗床上歇息,又取了薄毯來給她蓋上:「祖母今晚想吃些什麼?」
顧老夫人捂著心口,面色很憔悴:「我喉嚨里犯噁心,吃不下。」
明棠想祖母應當是被大堂哥的斷指嚇著了,老人家上了年紀,最忌諱和害怕見到這種東西,明棠還年輕,倒沒什麼感覺。
「總要吃些一點的,讓宋媽媽煮碗清淡的百合蓮子粥吧。」
明棠前世生病吃不下飯的時候,就靠喝粥度日。
顧老夫人沒有回答,望著她的眼睛,有氣無力地說:「棠棠,你別瞧祖母方才好像一點都不著急的樣子,其實祖母是怕自己一慌,全家人都跟著亂起來。」
明棠垂下眼眸,輕聲道:「我明白。」
「你大堂哥這回,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不會的祖母,大堂哥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除了說一些安慰的話,明棠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顧老夫人道:「要是先帝還在世就好了,你還能去找世子爺打聽打聽,如今的司禮監掌印太監兼東廠提督呂洪是劉首輔的人,與靖遠侯府勢不兩立,他們如今也很難吶。」
明棠心道,要是這是個冤案也就罷了,黃瑾和呂洪是死對頭,肯定很樂意看到他出錯,可偏就不是。更何況,今早平昭縣主才警告過她,若她這個時候還去找陸獻音幫忙,哪怕是迫不得已,都是坐實了她和陸獻音有不正當的關係。
顧老夫人見明棠並未應答,也知道她在想什麼,朝她伸出手,望著她欲言又止。
明棠握住她的手道:「祖母,您想說什麼就說。」
「棠棠。」顧老夫人溫柔地喚道,「祖母知道你難,可你大堂哥是我們顧家將來唯一的希望了,他要是沒了,祖母真的不敢想,你大伯父大伯母會成什麼樣子。如果史家不肯幫咱們,你能不能去找找國公爺,他如今留任了左軍都督府都督,權勢滔天,一定有辦法的。」
「國公爺?」明棠疑惑道。
顧老夫人道:「國公爺以前是你外祖家帳房先生的孩子,受你外祖家裨益頗多,看在這份上,興許他會願意出手幫這個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