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棠冥思苦想不得,又聽見顧三問道:「六妹妹,你問這個做什麼?」
明棠搖頭道:「沒什麼,關心一下大堂哥罷了。」她估摸著是再打探不到什麼,便和顧三告辭離開了。
回到清梧院,明棠坐在窗台前,望著廊下的西府海棠,思忖著要如何將這事不動聲色地告訴伯母。如果大堂哥真的是因為在史大公子那學壞了,才養的外室,那他住的那間宅院,很有可能是史公子的地產。
明棠了解史公子這類人,他就是沒了祖母管束的二伯父,自己爛泥一團,就見不得別人好,若能把一個天之驕子拖下水,那是再得意不過的事了。
不過這也怪大堂哥自己心性不夠堅定,才會被引誘了去……
明棠想半天沒想出個主意來,反倒把自己想困了,就讓紫芙進來伺候自己更衣,到床上去睡午覺了。
閉上眼沒多久,明棠隱約聽見院子裡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腳步聲,還有婆子的議論聲,一時有點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境。幾番掙扎之下,努力睜開朦朧的睡眼。
紫芙正坐在窗邊給她打扇子,見她醒來便問:「小姐怎麼醒了?」
明棠看了一眼窗外,問道:「外頭發生什麼事了?」她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靜躺在床上,心口卻突突直跳。
「是大少爺……」紫芙想到方才婆子的叮囑,沒繼續說下去,「老夫人派人來說了,讓小姐安心待在這兒,不用過去,小姐接著睡吧,奴婢給您打扇子。」
明棠心頭一震,哪裡還能睡得著,雙眼瞬間清明起來。
大堂哥暴露了!竟然這麼快?
明棠這一下是既慶幸又憂心,大房自己發現了大堂哥的事,就不需要她費心思了……是大房的人發現的嗎?明棠又遲疑了……
她抱著被褥翻了個身,秋月突然快步走進屋子裡,腳步十分急促,看見紫芙就問:「小姐可睡熟了?」
紫芙應道:「沒呢。」
明棠聽到聲音,立即轉過了頭,問:「可是祖母叫我過去?」
秋月點點頭,彎下腰輕聲說:「大少爺出事了,小姐今日去和三少爺打探大少爺的事,讓大夫人知道了,老夫人要叫您過去問話呢。」
明棠打了個激靈,連忙起來穿衣梳頭。這事實在是不尋常,要說大堂哥的事情被發現了,為什麼祖母特意派人過來告訴她不要過去呢?
等明棠急匆匆趕到,蘭芳院裡已經亂成一鍋粥了。
幾個孫輩,馬氏潘氏,還有大爺,二爺,三爺,甚至連一個月都見不到一兩回的四爺和四夫人都在,卻獨獨不見大堂哥的身影。
眾人臉上都愁眉不展的,馬氏倚著丈夫的肩膀低聲哭泣,顧明玉站在角落裡,眼眶也紅紅的。
明棠一走進來,大家便不約而同地抬起頭朝她看去,神色各異。
明棠心下忐忑,目不斜視地走到祖母面前,先屈身行禮請過安,方輕聲問:「祖母,發生什麼事了?」
顧老夫人看著明棠的表情很複雜,猶豫了一會兒才說:「你大堂哥身邊的阿榮早些時候過來報信,說你大堂哥被抓到東廠的牢獄裡去了。你大伯去東華門詢問情況,那群番子只說你大堂哥得罪了上頭的人,其餘的什麼都不肯講,還拿了這個給你大伯父……」
說到最後,顧老夫人的聲音都在顫抖,捂著胸口一臉哀痛。
明棠這才發現,祖母手邊的茶几上,放著一個黑漆小木盒,上頭的鍍金銅鎖上,隱隱泛著血光,胃裡頓時一陣翻湧。
東廠的牢獄,明棠是知道,那可是出了名人間地獄,有進無回的,大堂哥不是只是養了個外室麼?怎麼會和東廠的人扯上關係?
顧老夫人緩了口氣:「你三堂哥說,你今日向他打聽你大堂哥在外頭平日都和哪些人來往,是不是真的?」
事已至此,明棠不能再隱瞞什麼了,回道:「是真的。祖母,孫女有件事要向您坦白。」
顧老夫人心一沉:「你說。」
明棠瞥了一眼跪在一旁的小廝阿榮,說道:「孫女今天早上送完平昭縣主,回來的時候,路過金魚胡同,無意間遇見了大堂哥。我看到他進了一間宅院,那宅院裡還住著一名年輕女子……」
「這事護送我的護院也都看見了,我不想惹事,就沒告訴您……我當時在想,那地段的宅院價錢都不便宜,怕是有人帶壞了大堂哥,所以才去向三堂哥打聽,至於別的,我一概不知了。」
顧明玉突然哭著沖了上來,指著明棠罵道:「你這黑心短命的蠢東西!你要及時把事情告訴祖母,儘早制止大哥,大哥也不會被東廠的人抓走了!」
顧三爺最先站起來走過去,反駁道:「玉姐兒,你這話就說得太過分了。你大哥又不是頭一天和那女的廝混在一起,東廠要抓人,差你這兩三個時辰麼?」
「我,你……」顧明玉漲得面色通紅。
顧老夫人重重拍了一下茶案,厲聲喝道:「顧明玉,你再胡鬧,就給我滾出去!」
顧明玉驚得一跳,嗚嗚嗚地捂著臉跑到三哥身後。
明棠問道:「祖母,大堂哥是動了東廠的人才被抓走的?」
顧老夫人搖頭道:「阿榮說你大堂哥與那名女子是在一場詩畫會上偶然結識的,那女子名喚灼華,是個琵琶女,自稱是蘇州人,從小父母雙亡,家族凋零,一直輾轉在各個樂坊間謀生。我當時一聽就知道,你大堂哥這是被人騙了,他天性赤純,哪裡懂這些勾欄瓦舍里的東西,可又怎麼會和東廠扯上關係呢?」
明棠仔細想了想,看向阿榮:「我問你,大堂哥和那女子在一塊多長時間了?」
阿榮沒想到六小姐會突然發問,回道:「大約有半個月了吧。」
明棠問:「那大堂哥在金魚胡同租宅院的錢,是從哪裡來的?」
阿榮說:「少爺的錢,自然是從家裡來的。」
明棠換了種問法:「那宅院是從哪個牙行租的?花了多少錢?」
阿榮臉色一白:「這,這奴才就不清楚了,少爺剛和那女子好上的時候,是避著奴才的,奴才是過了十天半個月才發覺的。奴才一開始,也勸少爺來著,可少爺對那琵琶女十分痴迷,如同入了魔障,還不許奴才告訴大老爺大夫人,否則就將奴才亂棍打死,奴才哪敢再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