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謝臨

  望月樓的雅間內,趙武章正在和謝臨說話。

  「……下官一個侄子,原先在淮安府任知事,和姚廣汝的大公子有些來往,這些天刑部清查姚家的同黨,不知怎的,把下官這侄子也抓進去了,定了個擾亂國策,搜刮民財的罪名。」

  「下官這侄子自小也算是下官看著長大的,為人老實本分,絕無可能與姚黨同流合污,下官以為,此事定是有人從中陷害,可否請謝大人出面和刑部的人說一聲,重審此案?」

  一番話說完,趙武章已是滿頭大汗。

  他昨晚為了兒子的事一夜未合眼,今早聽手下的人說謝臨在望月樓與刑部郎中郭興談事,連衣服都沒換就騎馬趕了過來,在最後一刻把人攔下,請到雅間裡。

  他自知此舉不妥,可他先前接連往謝府遞了三次拜帖,謝臨都沒有接,情急之下,才想出了這個法子。

  謝臨一邊捧著茶盞,一邊望著街道上林立的酒樓茶坊,來往商販,一臉淡漠,也不知是否聽進了趙武章的話。

  一輛眼熟的馬車停在了對面的一家綢緞鋪前,一個穿著藕荷色折枝紋褙子,月白挑線裙的年輕女子飛快地從馬車上跳下,腳步匆匆地往望月樓這邊趕來,一路上秀眉緊蹙,神色十分焦急,周身跟著一個丫鬟和幾個護院。

  一直到那女子進了酒樓,看不見了,謝臨才收回目光,放下茶盞,問道:「趙大人既有冤情,方才郭大人在此,為何不與他說?」

  趙武章訕笑道:「郭大人雖是刑部郎中,但姚廣汝一案,一直是首輔大人在總理……」

  他說到這,頓了一頓,壓低聲音接著道:「至於銀子,下官已經準備好了,攏共五千兩白銀,一半孝敬給首輔大人,一半給謝大人。只求謝大人,能幫下官的侄子,到刑部那邊說上兩句話,待下官的侄子脫了罪,您就是要下官肝腦塗地,死而後已,下官也在所不辭。」

  謝臨笑著道:「沒想到,我也有與首輔大人平起平坐的一日。」

  趙武章見謝臨終於笑了,也跟著點頭笑起來。

  謝臨卻側耳聽了一會兒走廊上的腳步聲,收斂了笑意,對趙武章說:「趙大人可以走了。」

  「什麼?」

  趙武章錯愕地瞪圓了眼,還不等他反應過來,雅間的隔扇突然「砰」地一聲從外頭被推開。

  「誰?!」

  趙武章被響動嚇了一跳,立即站起身,大步流星地繞過屋內正中擺放的屏風,走到門前,發現竟是顧家的六小姐帶著一幫人闖了進來,疑惑道:「顧六小姐?你這是想做什麼?趕緊帶你的人出去!」

  「我想做什麼,趙大人應當比誰都清楚。」

  明棠示意秋月帶著護院退守到門外,面寒如冰:「我聽我伯母說,趙大人不滿我顧家提出的說和條件,想讓我代她受過,可是真的?」

  趙武章惱怒不已。

  他昨日在沈家對明棠驚鴻一瞥,又被她表現出的臨危不亂所吸引,遂動了歪心思,誰曾想,這姑娘膽子竟這般大,直接就殺上門來,還壞了他的好事。

  當即伸手指著她的鼻子,抬高聲音企圖嚇退她:「你妹妹害死了我兒一條命,是你們顧家主動上門來要我別將此事告上官府,六小姐不願就不願,我也不會強逼你,你跑到這來砸我的門,是不是太過分了些?」

  「敢問你們顧家眼裡,還有沒有王法?!」

  明棠彎起唇角,冷冷一笑:「總比不過趙大人勾結楚王時來得放肆。」

  趙武章身體一僵,心虛地往屏風後頭瞥了一眼。

  明棠挑了挑眉,上前一步,一雙眼眸陰沉沉地盯著他:「趙大人當初在南昌收了楚王的賄賂,暗中包庇其籌劃謀反事宜,這罪名,難道不比我妹妹來得十惡不赦?趙大人既要講王法,何不同我一道上官府去講?」

  趙武章不可思議地看著明棠,兩條腿一軟,險些跪了下去,反手扶住身後的花架才堪堪站穩。

  顧明棠一個閨閣女子,怎麼會知道這些事?!

  難道他在顧家那已經暴露了?

  不對,如果是這樣,又何須派她來說?

  趙武章整理了一下思緒,勉強換了一副和善的面孔,笑著說:「六小姐有什麼想要的,好好說便是,何必動怒呢?」

  「今早和你伯父說的話,我收回就是,至於你妹妹的罪過,我也不追究了,你們顧家自己看著處置,如何?」

  明棠絲毫不放鬆:「今日之事,只是給趙大人一個小小的警告,您若妄圖耍花樣,我有的是法子讓您繩之於法,明白嗎?」

  趙武章點了點頭,一滴豆大的汗珠從額角流了下來:「明白,明白。」

  明棠覺得差不多了,正準備離開,卻聽見屏風後傳來一聲輕咳,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

  屋裡還有人在?

  趙武章閉了閉眼,簡直恨不得一頭撞死。

  過了一會兒,一個男子緩緩從屏風後走了出來,他穿了一身湖藍色直裰,披著玄色披風,眉目間帶著淡淡的笑意,溫和地注視著明棠,輕聲喚道:「顧六小姐,好久不見。」

  謝臨!怎麼會是他?

  明棠渾身一震,腦中瞬間一片空白,驚慌失措地往後退了兩步。

  緊接著就見趙武章「撲通」一聲跪到地上,一個勁地給謝臨磕頭,懊悔地喊道:「大人!下官該死,求大人再給一次機會!」

  「你的確該死,不過不是現在,先下去吧。」謝臨的目光仍落在明棠身上,盯得她十分不自在,幾番躲閃過後,她乾脆將頭低下。

  趙武章看了看謝臨,又看了一眼明棠,連滾帶爬地出了雅間。

  明棠的餘光看著重新合上的房門,鼓起勇氣走上前,屈身行禮:「小女不知謝大人在此,貿然闖入,還請謝大人見諒。」

  謝臨沉吟片刻:「嗯……第二次了。」

  明棠手心都出了汗,一想到剛才那些話都被他聽了去,她就想頭也不回地跑掉。「大人若沒有旁的事,小女就先退下了。」

  「我還沒問你話呢,你急什麼?」謝臨語氣裡帶了些許責備,但依舊很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