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老夫人表情一僵，頓了一頓，又道：「他可有同你們說什麼？他知曉了你七妹行兇的事，會不會去彈劾你父親？」
明棠發覺祖母並未對沈家與齊國公有交集的事感到好奇，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國公爺來了一會兒就走了，什麼都沒說。」
顧老夫人長長嘆了口氣，滿面憂愁。
明棠說：「祖母，咱與其擔心國公爺，倒不如擔心擔心該如何與趙老爺和趙夫人交代吧？趙家就趙公子一根獨苗，若是趙公子救不回來，七妹被告上官府事小，連累父親和大伯被御史彈劾，丟官帽事大。」
馬氏點頭附和：「是啊母親。」
婆子打完了二十杖，走到門外請顧老夫人示下。
顧老夫人並未注意她，思緒飛快地轉著，連捏著佛串的手都在微微發抖：「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明天一早，你就去我庫房裡取五千兩銀票，送到趙家去，就說，就說……我們顧家願意讓七小姐現在就嫁過去，給趙公子沖喜。」
「但願能讓趙家原諒我們的過錯，不再追究此事。」
明棠聞言倒吸一口涼氣，不由看向門外。
馬氏激動地說：「這個主意好，有個媳婦給披麻戴孝，總好過到死都是孤家寡人，以後到了陰司里，還能接著做夫妻。等大爺從趙家回來，妾身就把這主意告訴他。」
顧老夫人「嗯」了一聲，看向躬身立在一旁的顧三爺：「你呢，你怎麼說？」
顧三爺垂頭喪氣地：「惜微有罪，但憑母親處置，兒子沒有意見。」
顧老夫人滿意地收回目光，忽然發覺明棠怔怔地望著門外在發呆，握住她的手：「你在想什麼？」
明棠回過神，心情十分沉悶：「祖母，七妹暈過去了。」
顧老夫人這才看向院子裡的顧惜微。
她趴在長凳上，臀部一片血肉模糊，不知何時已沒了動靜。
若不是她還有用處，老夫人才不想理她，於是先命婆子將她抬回雁棲閣去，又對馬氏說：「去請個大夫來給她看看。」
馬氏應了聲是，帶著丫鬟出去了。
「你也累了一天了，早點回去休息吧。」顧老夫人能感覺到明棠情緒不太對勁，卻不知是何緣故。她在沈家的事，還得找個機會仔細問問她……
明棠的確是累得夠嗆，給祖母行了退禮：「那祖母也早些歇息，孫女先回去了。」
回了清梧院，明棠一覺睡到天亮，卻睡得很不安穩，整整做了一宿的噩夢。
第二日醒來，難免精神不濟，臉色也有些蒼白。
秋月打了水進來伺候明棠淨面，說：「昨天夜裡大老爺忙到三更才從趙家回來，今日一早先去見過老夫人，又和大夫人帶著銀票和一些燕窩人參去了趙家。」
明棠問：「父親沒跟著去？」
秋月搖頭道：「沒，三老爺自個兒說怕趙家的人見了他生氣，躲在屋裡不肯出來，把老夫人氣得臭罵他一頓。」
明棠感慨道：「這家裡就祖母關鍵時候能擔得起事了，就算是大伯父，也不過是硬著頭皮上……」
今日這和，在明棠看來，大抵是說不成的。誰能忍受自己的殺子仇人天天在眼前轉悠呢？祖母也是實在沒辦法了，才出此下策。
吃完早點後，明棠換了身衣裳去給祖母請安，走到蘭芳院外，卻看見馬氏急匆匆地往這邊趕來，神色慌張。
「伯母這麼快就回來了？」
馬氏一見到明棠，眼神立即就變了，看著她欲言又止，額上全是冷汗。
明棠估摸著是沒有說成，握住馬氏的雙手安慰道：「是不是趙家沒有答應？您別著急，我們再一起想想辦法。」
「棠姐兒。」馬氏突然緊緊回握住明棠的手，惶恐得連牙關都在打顫。
明棠觀察著她的神情，有種不好的預感：「伯母，您怎麼了？趙家那邊是如何說的？」
馬氏支吾道：「趙大人說……七小姐德行有虧，蛇蠍心腸，怎配給他兒子沖喜……」
這是預料中的事了，明棠雖失落，卻不覺得很意外，緊接著又聽馬氏說道：
「他們想讓你代她嫁過去……」
明棠愣住了，有一瞬間，還以為馬氏在和她說笑。然而她看見了馬氏眼中的為難與同情，胸膛劇烈地震動起來，鬆開馬氏的手，苦笑著搖頭：「這也太荒唐了，顧惜微犯的錯，憑什麼要求我去承擔？」
馬氏急切地：「你伯父也是這樣和趙大人說的，可他執意不肯退讓。顧家拿過去的那五千兩銀票，他連看都沒看一眼，就提了這一個要求，說只要你答應了，趙家便既往不咎，還說以後成了親家，在官場上，他也願意幫襯著你伯父和父親……」
馬氏聲音越說越小，到最後都不敢去直視明棠的眼睛。
去趙家之前，老夫人和馬氏都還在擔心，若趙家嫌五千兩銀子太少，獅子大開口，他們怕是要準備變賣掉一部分地產和田莊。
可誰能想到，對方竟然一分錢也不要，就要顧明棠這個人，這可比要錢難辦多了。
「你放心，你祖母那樣疼愛你，絕對不會答應的……」
怕就怕，這事由不得老夫人答應還是不答應了。
顧惜微一旦入了牢獄，不但大爺和三爺要被彈劾得丟了官，四爺和幾位少爺也會被連累得沒了參加科舉的資格。顧家就此傾頹，三代之內都不可能再起來。
顧明棠冷笑一聲，這個趙武章，怕不是在打著別的算盤。
想要她去給他兒子沖喜，做夢吧！
明棠凝神思考了片刻，對馬氏說：「這事先不要告訴祖母，我現在就出去找趙大人談一談，等我回來，我再去和祖母說。」
這丫頭主意也太大了些！馬氏焦急道：「你一個閨閣女子，怎麼能自己出面去處理這種事？再說了，那趙大人是你能說動的？還是先和你祖母說一聲為好。」
「不行！不能告訴祖母。」明棠厲聲喝道，身上銳利的鋒芒把馬氏驚得一跳。
她想到那顧惜微為了擺脫這門婚事使勁渾身解數，覺得明棠不自己去試一試，是不會死心的，猶豫了一下就說：「我只能幫你瞞一會兒，要是你祖母派人來找我，我可就沒辦法了。」
明棠道過謝，立即吩咐秋月準備車馬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