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獻音手指摩挲著杯盞:「看來看去,都是一樣的山和水,沒什麼意思。」
明棠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沉默了一會兒,端起茶盞抿了一口。
陸獻音抬起眼眸看她。她穿了件淡紫色繡牽牛花短襖,素淨的月白挑線裙,一張小臉瑩白如玉,眉眼間似乎有點疲倦……
他昨天下午在望月樓碰見她堂兄,偶然得知她去了外祖家,回去後,一晚上都沒睡好。天沒亮就讓人套了馬,馬不停蹄地趕來大興。
但其實他過來了,也不知道要和她說些什麼,只是突然很想見她一面,見到了,心就安穩下來。
「你放心,明天吃了你外祖母的席,我就回去。不會讓你為難的。」
對陸獻音,明棠心情總是很複雜。不過他既說了明日就離開,應當不會食言罷?
「世子爺說笑了,您能賞臉來赴宴,是我沈家的榮幸,我沒什麼為難的。」
陸獻音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拍了拍朱佑炆的肩膀,站起身:「時候不早了,我們先回去了。」
明棠屈身一禮:「世子爺慢走。」
陸獻音走後,明棠讓紫芙去叫來管事的一問,才得知沈易留了陸獻音今晚在府里留宿,就住在外院,不由鬆了口氣。
他一個人帶著朱佑炆,身邊只一個小廝,連個護衛也沒有,住在沈家,總比住在外頭要安全。
若他明日不走,明棠就要想法子給在京城的黃瑾遞信了。黃瑾是朱佑炆的大伴,從小寸步不離地跟著朱佑炆,也不知道陸獻音是如何說服黃瑾讓他獨自帶朱佑炆過來大興的……
明棠想著心事,不知不覺地走到了聽雪閣,想著叫上顧惜微一起去外祖母那用晚膳,在院子外等了許久,採薇卻出來說顧惜微身體有些不適,正在休息。
明棠沒有多想,叮囑她好生照顧她們小姐,便去了燕春堂。
……
因為沈老夫人身子不好,沈家許久沒有大張旗鼓地宴請賓客了,故而這次壽宴辦得十分熱鬧。
明棠要幫著招待賓客,一早就起來梳妝打扮,和顧惜微一起趕到花廳。
到了辰正時分,宴息處已是高朋滿座。
沈老夫人正坐在主座上,笑容滿面地和一個貴婦人交談。她今日穿了一身喜慶的銀紅色纏枝紋長身褙子,頭戴赤金寶石頭面,顯得雍容華貴,神采奕奕。
看到明棠和顧惜微過來,沈老夫人便和貴婦人介紹她們。
「這位就是秦侍郎的夫人了,她有個兒子和你表哥一樣,都在韓老先生的私塾里念書。」
秦老夫人含笑的目光從顧惜微臉上掠過,落在明棠身上,略微一打量,眼中是掩不住的驚嘆:「早聽人說顧家的六小姐容色傾城,今日一見,果真不同尋常。」
明棠屈膝一禮:「秦老夫人謬讚了。」
秦老夫人出身勛貴世家,丈夫又是三品大員,見過的美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還是頭一回見到明棠這樣艷而不俗的美人,心愛至極,握住她的手問:「你外祖母說你已經及笄了,可說了親事了?」
明棠搖搖頭:「還沒呢。」
「你可快別問她了。」沈老夫人甩了一下帕子,笑著說,「這丫頭一門心思想陪我這老婆子多些時日,我和她祖母想給她說親,她都不樂意呢,一提就打岔子。也只好隨她去了。」
「是個戀家的孩子。」秦老夫人輕輕拍了拍明棠的手,話鋒一轉,「不過女兒家終歸是要離家的,你又生得這樣出眾,更是要挑個門第好的。今兒我們既見了面,回去我定幫你留意著,改明兒有合適的,我就和你外祖母說。」
明棠也不知道這位秦老夫人是單純的熱心,還是想借她的美貌做人情,當下也只得頜首應道:「謝過秦老夫人的好意。」
隨後又來了幾位交好的夫人給沈老夫人祝壽,沈老夫人都一一和她們介紹過。
明棠和顧惜微畢竟還未出閣,大部分時候,都靜靜站在外祖母身後,只管叫人和微笑。
明棠偶然聽見身旁的顧惜微低低咳了幾聲,轉頭去看,發現她嘴唇有些發白,問道:「妹妹怎麼了?」
顧惜微小聲說:「沒什麼,昨天下午多吃了一碟冰鎮的瓜果,夜裡瀉了兩回肚,已和管事的要了炭炒的巴豆配了蜂蜜服下了。」
明棠想了想說:「你若覺得不適,就回去歇息吧,反正這也沒什麼事。」
顧惜微看了一眼正在和賓客說話的沈老夫人,朝明棠點了一下頭,帶著採薇悄悄退出了人來人往的花廳。
明棠盯著顧惜微離去的方向,面色一冷,和秋月說:「你去偷偷跟著七小姐,看她是不是真的回了聽雪閣,若有什麼事,立即回來告訴我。」
秋月應了聲「是」,便出了花廳。
過了一會兒,紀氏帶著人過來和沈老夫人說:「母親,戲班子已經準備好了,就等著您去點戲呢。」
今日壽宴,沈家專到京城裡去請了有名的靈鳳社來唱戲,沈老夫人也許久未聽戲了,一聽就笑起來,拉過明棠的手,招呼著客人們往戲台子那邊去,路上說說笑笑,倒沒留意到顧惜微不見了蹤影。
待眾人都到台前入座,紀氏就把冊子捧過來,沈老夫人點了一出《紫釵記》和一出《牡丹亭》,又把冊子遞給了秦老夫人。
台上的戲子不一會兒就開唱了,明棠坐在外祖母身後的位置,聽了大半出戲,還沒等到秋月回來,不免有些憂心。
秋月是她身邊最聰慧最靠譜的大丫頭了,去了這麼久還沒回,莫不是真出了什麼事?
明棠暗自思忖,正想著尋個機會溜走,在外院陪客人的沈舅舅突然走到了外祖母面前,躬著身子低聲說了些什麼。
明棠下意識豎起耳朵聽,可台上的鑼鼓喧天,吵鬧非凡,明棠聽了半天,也只隱隱聽見齊國公三個字,就見原本喜氣洋洋的外祖母,瞬間變了臉色。
沈舅舅說完後便退下了,外祖母和身側的紀氏叮囑了幾句,又彎起眉眼,同秦老夫人解釋了一番,就在婆子的攙扶下離開了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