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母笑著嘆了口氣，點了點明棠的眉心：「你呀，半年不見，真是越來越機靈了……」
「好了外祖母，那世子爺可不是個好相與的，他既然來了，咱就好生招待著，也別太把他當回事了，免得不小心碰了他哪根筋，給沈家招來麻煩。」
明棠暗自腹誹，但願他去完七星山，就別再回來了。
「這樣的事，還用你提點？」外祖母摸了摸明棠的頭髮，微笑著說：「好了，外祖母不問了，你也去賞梅吧。」
沈老夫人倚在大迎枕上，看著明棠窈窕的背影消失在門口，才和紀氏說：「棠姐兒要能嫁到侯府去，倒也不錯。起碼下半輩子的榮華富貴是不愁了，顧家那群拔高踩低的，也不敢再輕視她。」
老夫人永遠也不會忘記，當年老太爺去世，顧家是怎麼欺負她女兒的。
只是以顧明棠的出身，如何能配得上權勢滔天的靖遠侯府？就算那世子爺真的喜歡顧明棠，怕是也違背不了家裡的意思。
紀氏心裡想著，卻不好將這些話說出口，只得道：「這是自然的。不過妾身卻瞧著，咱棠姐兒似乎對世子爺沒什麼興趣呢。」
沈老夫人苦笑道：「倒像是。這孩子，小小年紀就一副看破紅塵的樣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吳家的事影響了……」
……
那頭明棠從外祖母房裡出來，見顧惜微仍在賞梅，和她打了個招呼，就回雲霄院去了。
下午一覺醒來，明棠讓秋月服侍自己換了衣裳，出門去找外祖母說話，順帶活動活動筋骨，剛出雲霄院轉了個彎，就見陸獻音迎面走來。
明棠下意識就想回頭走另一條路，只是他已看見她了，再躲不免顯得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往前走。
本想簡單行個禮就過去了，不想走近了才發覺陸獻音不是一個人來的，他手上還牽著一個十歲左右大的孩子。
明棠的目光定定落在那男孩清秀的臉上，胸膛當下震動了起來。
若說明棠重生，最不願意再見到的人是誰，定非建仁帝莫屬。
即使她投生到這副軀殼內，過了許久的平靜日子，也依舊常在午夜夢回，見到與建仁帝決裂的場景。
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她一輩子都難以忘懷。
這個陸獻音，怎麼把他給帶過來了？！
陸獻音也看見了顧明棠，卻一副不想見到她的樣子，頭一扭，就牽著朱佑炆下了遊廊。
明棠見狀，加快腳步走上前，叫住了他：「世子爺。」
陸獻音停住腳步，卻不回頭，傲嬌地等著明棠繞到他跟前來，給他行完禮，才懶洋洋地問：「什麼事？」
明棠簡直不知道這人在想什麼，但也沒空計較那麼多了。
他要是真因為她才來了大興，還把朱佑炆帶出來，萬一建元帝那頭出了事，朱佑炆卻不在皇宮，叫人趁虛而入，整個沈家和顧家都得被他連累了去！
想到這些，明棠不由放軟了語氣，淺笑著看向朱佑炆：「世子爺，這位是？」
「哦，他呀。」陸獻音摸了摸朱佑炆圓溜溜的腦袋，「他是我大姨媽的孫子，我表侄子。」
什麼表侄子！
明棠內心有點崩潰，又不好表現出來，畢竟朱佑炆自小養在深宮，見過他的人並不多。
況且他這樣說，她就不好找藉口催他回去了。
朱佑炆對此並未否認，睜著一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盯著顧明棠瞧，對她很好奇的樣子。
明棠避開他的目光，試探著說：「這孩子瞧著還不足八歲罷？世子爺帶他出來，侯爺和侯夫人可知道？」
陸獻音戲謔道：「我這表侄子從小長在深宅大院裡，沒見過什麼世面，正好我這幾天有空，帶他出來玩玩，長長見識，這六小姐也要管？」
顧明棠被他噎得一愣，深吸了幾口氣，笑著說：「世子爺這說的哪的話，您既到我家裡來，便是客，我不過也是見孩子年紀小，多關心幾句罷了。」
「既說是客，怎麼六小姐見了我半天，連盞茶都不給我上？」陸獻音拉著朱佑炆坐到院中的石凳上，「跑了一趟馬回來，渴都要渴死了。」
顧明棠只得讓秋月去準備茶水，走到陸獻音對面坐下，看了一眼朱佑炆，斟酌片刻方道：「方才是我失禮了，茶水馬上就上來，世子爺稍等。」
陸獻音喉中冷冷哼了一聲，望著別處，並未搭腔。
朱佑炆突然開口對陸獻音說：「表叔，這個姐姐好像不太歡迎我來呢。」
明棠面色一沉，陸獻音卻「噗呲」一下笑出聲來，摸著朱佑炆的後腦勺說：「你姐姐不是不歡迎你，她只是不想見到我罷了。」
朱佑炆微微擰眉，想了想就說：「這個姐姐人長得美，心腸卻不太好。」
明棠心中腹誹，過去是她母愛泛濫了，以為這孩子是長大了才變壞的，現在看來，是從小就討厭得很。
可他未來仍是要當皇帝的，明棠如今的身份，萬不敢得罪他，要讓他記恨上顧家，可就不好了。
「世子爺何出此言？我若不想見到您，就不會坐在這裡了。」
秋月捧著茶盤走過來，明棠親自起身去接，給陸獻音的是明前龍井，給朱佑炆的則是一碗糖蒸酥酪，上頭灑了杏仁片紅豆葡萄乾等。
朱佑炆雖打出生起就接受皇儲的教育，比別的同齡孩子要成熟一些，但到底是個孩子。
是孩子，就沒有不愛吃甜的。偏他在宮裡，乳母與黃大伴都管他管得緊，每日的甜食都有固定的份額。去年他開始換牙，乳母擔心他吃壞了牙，更是一點糖都不許他沾。
眼下朱佑炆見了這碗糖蒸酥酪，不由眼前一亮，當即就把對明棠的微詞拋到了腦後，拿起勺子埋頭吃了起來。
一碗酥酪眨眼間就見了底，朱佑炆嘴上的糖漬都沒擦乾淨，就抬起頭眼巴巴地看著明棠。
這樣的眼神，明棠從前不知見過多少次。可惜她早已沒了慈母心，也就權當做沒瞧見，問陸獻音：「世子爺今日去七星山，玩得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