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質問

  陸獻音眯了眯眼,忽覺眼前的男人有些眼熟,卻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隨後,就聽見對方開口了:「世子爺,我們二爺想請您到樓上喝杯茶,不知可否賞臉移個步。」

  陸獻音張了張嘴還沒說什麼,一旁一位年輕的公子哥高聲喊道:「這裡是酒樓,喝什麼茶?今日,我們和世子爺,不醉不歸!」

  眾人不約而同地舉起杯盞:「不醉不歸!不醉不歸!」

  陸獻音已經想起來,這個男人,是兵部侍郎謝臨身邊的護衛謝晉!謝臨怎麼會來找他?還是在這個時候?

  想到這,他神志瞬間清醒了不少,警惕地盯著謝晉,舉起手怒喝道:「別吵了別吵了!」

  大堂里霎時安靜下來。

  陸獻音思忖了半晌,才把酒碗擱在案上,放輕了語氣:「你們先喝吧,我去去就回。」

  謝晉退到一旁,讓出一條道來,作了個請的姿勢。

  陸獻音跟著謝晉沿著樓梯上了二樓,陳伯玉已經候在雅間的門外,見謝晉帶人過來,轉身推開房門。

  「世子爺,裡頭請。」

  陸獻音停在門檻外,猶豫了一會兒,才抬腳跨了進去。

  謝臨正坐在臨窗的茶几旁,看著街道上行人熙來攘往,慢悠悠地喝著茶。

  他身上仍穿著那件緋紅官服,陸獻音一靠近,就聞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不由放緩了腳步。

  「謝大人這是剛審完犯人出來?」

  謝臨聽見聲音,轉頭看向來人,面上浮現出一抹笑意,虛手一指:「世子爺來了,請坐。」

  陸獻音坐到謝臨對面的圈椅上,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

  謝臨倒了一盞茶,放到他面前:「這是昨日剛從紹興運來的西泉水沏的六安松蘿,世子爺嘗嘗。」

  陸獻音沒有去碰,往椅背上一靠,淡淡道:「謝大人日理萬機,這麼晚了還到酒樓來找我,總不會是專程來請我喝茶的吧?」

  「自然不是。」謝臨笑了笑,喝了一口茶,才接著說:「最近姚閣老的案子,想必世子爺已經聽說了。我今日在刑部審案,遇到了一點難處,想和世子爺請教一二,想來世子爺應當不會介意吧。」

  陸獻音過去與謝臨的接觸不多,對此人的印象卻很深。父親和他的那些同僚,心裡個個都把他當毛頭小子看待。

  倒是身處對立陣營的謝臨,每次見了他,都對他發自內心的尊重,從不因他年紀輕而低看他。

  因為這個緣故,即使陸獻音覺得謝臨為人極其的陰險狡詐,笑裡藏刀,害人於無形之中,也很喜歡和他說話。

  「噢?謝大人說來聽聽。」

  謝臨抬了抬手,示意謝晉把那幅畫拿給陸獻音。

  「此畫世子爺應當認得吧?」

  陸獻音打開看了看,故作驚訝:「《竹林聽泉圖》?怎麼會在謝大人的手上?」

  「這就得問世子爺你了。」謝臨收斂了笑容,「此畫前陣子在拍賣會上賣出了三萬兩白銀的天價,據買畫的人說,這幅畫最初是世子爺賣到天寶齋的,我想請問世子爺,世子爺為何要蓋這一方印,誤導他人以為此畫為我所作?」

  謝臨並不認為,靖遠侯也參與進了此案,否則,他怎麼會讓陸獻音去賣畫?更不可能讓一個商人拿到侯府的把柄。

  所以謝臨更傾向於,靖遠侯與此事無關,即使有關,也是一個煙霧彈。

  陸獻音盯著畫凝神靜氣地想了許久,把畫軸往前一推,翹起二郎腿,笑得漫不經心:「還能為什麼?缺錢了唄。」

  「晚輩我前些日子碰到了點急事,急需用錢,手頭又有點緊,就想出了這麼個主意渾水摸魚。」

  謝臨的表情冷下來。

  陸獻音有些嘆息:「謝大人也不能全怪我,您的名頭那麼響亮,隨便一幅畫就能賣出上萬兩白銀的高價,換做誰,都很難經得住這樣的誘惑。」

  「再說了,您是我父親的下級,怎麼說,咱也算是一家人,別那么小氣。嗯?」

  謝臨靜靜看著他,依舊不說話。

  陸獻音把胳膊放到案几上,身體前傾,試探地問:「要不,我這兒還剩一千兩銀子,回頭我讓人送到您府上,就當是酬勞了?」

  謝臨笑著搖頭:「世子爺該不會不知,天寶齋將這幅畫拿去作何用處了罷?」

  陸獻音見謝臨全然不接他的茬,頓感無趣,渾不在意地:「賣都賣出去了,我錢也拿到手了,他們拿去做什麼,與我何干?」

  「好。」謝臨微笑著點點頭,喝了一口茶潤潤喉,「最後一件事,這幅畫,是出自誰之手?總不會,是世子爺罷?」

  陸獻音閉上嘴不說話了,偏過頭望著遠處的燈火。

  謝臨也不著急,靜靜地喝茶等他。

  過了很久,陸獻音才開口:「我不能告訴你。」語氣有些為難。

  謝臨:「為什麼?」

  「反正就是不能。」陸獻音只覺心口悶得慌,急切地想出去透氣。

  「謝大人要想給某些人定罪,沒有這幅畫也一樣可以,何必打破砂鍋問到底?」

  謝臨面寒如冰,十分陰沉:「你覺得,如果讓我查到背後這個作畫的人,幫著世子爺一起謀害我,我會放過他嗎?」

  陸獻音立即站起來:「此事她是全然不知情的,都是我一人的主張。謝大人玩弄權術之餘,也多給自己積點德吧。晚輩還有事,就不奉陪了。」

  說完,理了理衣袖,轉身就走。

  陸獻音離開後,謝晉走上前問:「二爺覺得,世子說的話是真是假?」

  謝臨的指腹在杯口上慢慢摩挲著:「一半真一半假。起初賣畫,興許是如他所說,後來姚家出了事,他就給出了這麼個主意,企圖把水攪渾,也不是不可能。」

  「且看他的樣子,這個作畫的人,身份定然不尋常,不是普通的畫師,也不是侯府里的門客……一定要把這個人找出來,查清對我是否有威脅。」

  謝晉應道:「是,屬下馬上就去查。」

  ……

  陸獻音從謝臨的雅間裡出來,連酒都沒心思喝了,吩咐人套馬,回了靖遠侯府給顧明棠寫信。

  他是不可能承認自己利用了她的畫,去害謝臨的,這事他連父親都瞞了。只能跟她說最近朝堂里風雲變幻,顧家又和杜家有姻親,讓她注意防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