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審訊

  謝臨由郭興帶著去了刑部的戒律房。

  此時已近正午,正是外頭日頭最盛的時候,牢房裡卻仍瀰漫著一股陰森可怖的氣息,和令人作嘔的腐臭味,四面牆上掛著的刑具,更是讓人產生一種大限將至的恐懼。

  獄典聽聞謝侍郎要親自來審問犯人,趕緊讓人搬來一套乾淨的桌椅,又吩咐人去沏盞茶來。

  新沏的六安瓜片剛端上來,謝臨和郭興就到了,獄典上前行了禮,躬身笑著請謝臨入座。

  「謝大人,您請。」

  謝臨卻不看他,而是盯著牆上的刮骨刀,眼中冒出森森寒意。「人關在何處?」

  獄典回道:「回大人,在死牢里呢。」

  「那就把人帶上來吧。」謝臨轉身走到案几旁坐下,端起茶盞喝了口茶。

  沒過多久,兩個獄典就拖著一個奄奄一息的中年男子走進來。

  謝臨看見那男人身上的囚服破裂不堪,全都是血,眼皮子往下耷拉著,精神已是極度萎靡,問一旁的郭興:「郭大人昨夜已上過大刑了?」

  郭興知道謝臨這是在嫌他什麼都沒問出來,面色訕訕地點了點頭:「上,上過了。謝大人別看這姓沈的滿身銅臭,骨頭可硬著呢。」

  謝臨挑了挑眉,什麼都沒說。

  獄典看方才謝臨的神色,就知道這沈基一會兒還有苦頭要吃,直接把人綁到了行刑架上。

  沈基從前雖是一介商賈,卻也是養尊處優的,經受了一夜的折磨,眼下是只剩出的氣,沒有入的氣,整個人掛在行刑架上,垂著腦袋,閉著眼一動不動。

  獄典提了一桶涼水過來就要往沈基臉上潑,把他潑醒了,好讓謝大人審問。

  謝臨抬手制止了他,聲音很冷漠:「這水不夠醒神,換一種。」

  獄典會意,應了聲是,又拿了辣椒水來。一桶辣椒水澆下去,犯人立即劇烈地咳嗽起來,眼睛卻也睜不開了。

  謝臨這才站起身,閒散地走到沈基面前,微微俯下身,低聲問:「我問你,那幅墨竹圖,天寶齋是從何得來的?」

  沈基看不見問話的人,聽到這聲音,卻感到一陣毛骨悚然:「我,我只是一個買主,怎麼會知道……我只知道我的畫是從天寶齋買的,大人應該去問天寶齋的人……」

  說完,又咳嗽了起來,很痛苦的樣子。

  謝臨直起腰杆,視線緩緩掃過他的皮肉,指著他右邊臉頰上一條兩寸長的傷口,對獄官說:「把他這半邊臉上的皮都剝下來。」聲音十分柔和。

  「謝大人……」

  郭興和獄官聽了這話,呼吸一滯,愣在原地不敢動彈。謝侍郎居然要對犯人處以剝皮之刑,這可是東廠那幫人才使的招數!

  想不到,謝侍郎平日裡看上去那麼溫和端方的一個人,發起狠來竟這樣可怕!

  沈基掙紮起來,聲嘶力竭地叫喊:「這裡又不是詔獄,你個狗官,憑什麼對我用這樣的酷刑!」

  「你一個商人,懂的倒是不少。」謝臨微微一笑,走到牆壁前取下一把刮骨刀,在沈基臉上拍了拍,「這裡的確不是詔獄。可你和姚家做的事,件件都恨不得讓我這個狗官把你丟進詔獄裡去。我今日就是在這裡把你全身的皮都剝下來,又有誰會可憐你?」

  沈基感覺到冰涼的刀面在臉上緩緩移動,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剛才聽見其他人喊了謝大人,此人,莫不就是大名鼎鼎的兵部侍郎謝臨?

  難怪呀難怪,這狗官哪裡是在為百姓伸張正義,分明就是因為自己被牽扯進了這樁案子,凌虐他泄憤來著!

  想明白後,沈基害怕得牙關都在打顫。

  一片寂靜過後,牢里觀刑的眾人聽到了一陣淅淅瀝瀝的水聲。

  沈基被嚇到失禁了。

  謝臨低下頭一看,嘆了口氣,把刀丟給一旁的郭興,一撩袍子往後退了幾步。

  郭興聞到一股騷臭味,想捏鼻子又不敢,朝沈基吐了口唾沫星子:「還不快說!」

  「我說,我說……」沈基有氣無力地,「其實,我也只是聽來的,不太確定,那幅畫好像是靖遠侯世子賣給天寶齋的……」

  郭興一時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你是說,靖遠侯府也參與進了此事?」

  沈基搖搖頭:「這我就真不知道了。」

  郭興卻不肯輕易放過,都問到這份上了,要是能把靖遠侯也牽扯進來,那就是大功一件了。

  他疾步走到謝臨身邊說:「大人,這傢伙不肯吐口,看來還是得上刑。」

  謝臨沉吟片刻,臉色倒是很平靜:「不必問了,今日就到此為止,把人帶下去吧。首輔那邊,我去說。」

  「這……」郭興看不透謝臨的心思,卻也不好違背他的意思,只得應是。

  ……

  今日十五,正是私塾一月一休的時候。陸獻音天黑後約了幾個同齡的知交好友,到望月樓吃酒尋樂。

  他穿了一身淡紫色的長袍,一雙黑眸炯炯有神,仿佛一塊無暇的美玉,走到哪裡,都能引起眾人的注目。

  出門前,陸獻音突然被羅氏拉去念叨了一番,耽擱了些許時間,等他到時,人已全都到齊了。

  雖說陸獻音身份尊貴,但今日到場的都是從小和他一起長大的弟兄,彼此不顧及那麼多,一見到他走進來,就端著酒盞一窩蜂地湧上來,吵吵嚷嚷個不停。

  「世子爺今日怎麼來得這麼晚?該罰!」

  「就是,就是!」

  「我們也不為難你,先自罰三杯吧!」

  「三杯就三杯!」

  也不知誰偷摸拿來了一個大海碗,滿滿倒上一碗酒。陸獻音在眾人的起鬨聲下,稀里糊塗地接過來就往嘴裡灌,全然沒有反應的機會。

  一碗酒下肚,人群里爆發出喝彩聲。

  「好,好!再來一碗!」

  連著三碗酒下肚,陸獻音已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了,倒不是這酒有多醉人,只是周身的環境本就容易使人飄飄欲仙。

  迷迷糊糊間,陸獻音感覺到身後有人一直不停地拍他的肩膀,喚他世子爺,只當是哪個隨從又受了羅氏的叮囑,來煩擾他,張口就要趕人。

  一轉頭,卻看見一張黧黑的方頭大臉,那身形光是看肩膀,便知十分魁梧健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