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老夫人聽罷,想了想說:「只是停職而已,還沒定罪,就說明事情仍在調查,形勢還不明朗。我們急也沒有用,反正離親迎的日子還有兩個月,要是杜家真出了事,再提退親的事,也還來得及。」
若是現在就退親,到時候如果虛驚一場,豈不是把杜姚兩家都得罪了。
馬氏心繫女兒,是萬萬坐不住的。「可我聽說,和姚家勾結的一個富商已經落網了,姚閣老被捕,是早晚的事。咱那也不能這麼幹等著,要不,母親想想法子,去和杜家打聽打聽?」
「不行。」顧老夫人一口回絕,「朝堂政事,向來是牽一髮而動全身的。現在正是查案的關鍵時候,顧家若出面去打聽,反倒叫人誤以為是同黨。什麼都不做才是最好的。」
馬氏聽了這話,心裡很不舒服。
道理雖是這個道理,可現在定親的若是她的寶貝孫女顧明棠,馬氏就不信,老夫人還能冷靜得下來。
明棠卻暗暗佩服老夫人的鎮定。
前世明棠進宮的時候,姚廣溥就已經被以收受賄賂,擾亂朝綱的罪名,勒令革職回籍閒住了。
這還是建元帝看在他為朝廷效命多年,祖上又是開國功勳的份上,給他留個體面。等建元帝一駕崩,姚家就被劉世貞抄了個乾淨,姚家積累多年的財產也全都充了國庫。
至於杜家有沒有被牽連,牽連到什麼程度,明棠並沒有特意關注過。不過以她對劉世貞的了解,即使杜家並未參與進這個案子,以後的日子怕是也不會好過。
從蘭芳院出來後,明棠正要回清梧院,發現馬氏一直看著自己欲言又止,主動安慰道:「伯母別太擔心了,越是這個時候,越是要冷靜,即使最後不得已要退親,也不在這兩日。」
馬氏見不得她這副和老夫人一模一樣的嘴臉,卻不得不放軟了語氣:「你祖母是為顧家考慮。可我就這一個女兒,怎麼能不著急呢?」
說到這,她頓了頓,又湊近低聲說:「伯母聽說,你和靖遠侯世子有交情,能不能幫你四姐姐托個信問一問……」
明棠急忙道:「我和世子爺不過見過幾面罷了,還算不上有交情。這樣的話,伯母以後可不要再說了,要叫別人聽見,誤會了就不好了。」
馬氏暗自腹誹。這個顧明棠,年紀輕輕的,心眼卻不小。她不想讓人說,倒是不要做呀。
先前和世子爺見面的時候,都沒見她這般避之不及。現在家裡姐姐出了事,需要她幫忙了,她倒是守起規矩來了。
明棠知道馬氏心裡對自己不滿,但看在她為了女兒的親事心急如焚的份上,也不想和她計較了。
……
昨天夜裡與姚廣溥勾結的地主沈基剛從淮安被收押至刑部大牢,刑部郎中郭興受到上級的指示,連夜就開堂審問了,一刻都不敢等。
到了第二日該匯報情況的時候,劉世貞一早就到了刑部的議事堂,和謝臨商討該如何給姚廣溥安罪名,突然瞧見郭興滿臉惶恐之色地走進來,「撲通」一聲跪到了大堂中央,渾身發抖。
「下官見過首輔大人,見過謝大人。」
對於此次扳倒姚家,劉世貞是勢在必得的,眼下見郭興兩手空空,還做出此等情狀,不免沉下了臉色。
「沈基的供狀呢?起來回話。」
「是。」郭興提起袖子抹了一把冷汗,顫顫巍巍地站起身。
謝臨問道:「郭大人,到底怎麼回事?可是那姓沈的還沒有招供?」
郭興抬眼看了一眼謝臨,欲言又止。若是還沒有招供就簡單多了,左不過上大刑伺候,總能把他的嘴撬開,可問題是……郭興一想到昨晚沈基的話,就覺得心裡發寒。
劉世貞不是個有耐心的人,猛地拍了一下桌案,指著郭興便吼道:「叫你審個商人都審不清楚,還不快說!」
郭興打了個寒顫,匆匆說道:「回首輔大人,那姓沈的說,他的確曾在拍賣會上買過一幅《竹林聽泉圖》,可他並未向姚閣老行賄,他之所以願意出高價買下此畫,是因他私下聽拍賣行的人說,此畫乃是謝,謝大人所作。還說謝大人畫技高超,他的墨竹圖,在市面上都是有市無價,自是值三萬兩白銀的……」
一口氣將事情說完,郭興已是滿頭大汗,低著頭不敢去看堂上兩位大人的表情。
劉世貞轉頭看向謝臨。
謝臨思考片刻,鎮定自若地站起身,朝劉世貞作了一揖:「下官從未畫過什麼《竹林聽泉圖》,更不曾把自己的書畫賣給天寶齋。」
劉世貞抬了抬手,示意他坐下:「你不用解釋,老師相信你。」說完,又看向郭興:「他說此畫是謝大人所作,便是謝大人所作?可有證據?」
郭興扭頭讓獄官把那幅畫呈上來。
謝臨走上前接過畫卷,打開一看,渾身一凜。
郭興緩緩道:「回兩位大人,那沈基說,他雖是一介商人,亦可有丹青之好。這幅《竹林聽泉圖》上,雖沒有謝大人的署名,可畫風卻與他先前收藏的謝大人的其他畫作,全然一致,而且落款處還蓋著東竹居士四個字。」
劉世貞還沒發覺一旁的謝臨變了臉色,嗤笑道:「這又是作何解釋?」
郭興道:「竹字,取自謝大人在府邸的住所修竹堂,而修竹堂又位於東面,所以沈基認定,這東竹居士,就是謝大人的別號無疑了。」
「簡直一派胡言!」劉世貞怒而拍案起身,指著郭興罵道,「這樣漏洞百出的說辭,也能把你糊弄住,我看你頭上這頂烏紗帽是不想戴了!」
郭興又跪了下去:「下官有罪,請首輔大人息怒。」這也不能怪他,他仔細對比過,確實是很相似的……
劉世貞攢了一肚子火氣,在原地轉了兩圈,正想和謝臨說什麼,卻發現他盯著手裡的墨竹圖,神情十分凝重。
「仲卿啊。」
謝臨聽到老師的聲音,收起畫作,定了定神,鄭重地說:「老師,下官以為,此事恐還有許多內情,能否讓下官親自再去審問一遍?」
「可以是可以,不過……」劉世貞拍了拍謝臨的肩膀,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說:「姚廣溥這人最是陰險狡詐,你也要小心謹慎些,切記不要被他們的把戲繞進去了,早日把罪名定下,才是最要緊的。」
在權力的紛爭里,真相是最不重要的。劉世貞覺得謝臨跟了自己這麼久,應該是明白這個道理的。
謝臨沉默片刻,應了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