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棠哭笑不得，搬了張杌子坐到祖母身旁，給她捶腿：「祖母您別著急。是上回在賞花宴，世子爺說他欠我一個人情，我便托他幫尋一方南唐的李廷珪墨，他遍尋不得，才上門賠罪來著。」
顧老夫人仍舊緊繃著：「世子爺和你客氣，你還真差使上他了。你還記得，你上次是怎麼答應祖母的嗎？」
明棠低下頭：「祖母，我和世子爺沒什麼。」
「你說沒什麼就沒什麼？」顧老夫人臉色嚴肅，「你們一個未出閣的姑娘，一個未娶妻的外男，這事落到別人眼中，別人會怎麼想？」
「這一而再再而三的，現在連你父親都做起春秋大夢來了，才叫我臭罵一頓！」
明棠見祖母真生氣了，連忙認錯：「祖母，我知道錯了，我以後再不獨自見他了。」
顧老夫人嘆了口氣，抓住明棠的手，要明棠直視她：「你要記住，我們這樣的人家，是萬萬夠不著那樣高的門第的。再有下次，祖母可真要罰你了。」
明棠看著祖母黑幽幽的眼睛，忽然打了個寒顫。
等明棠走了，宋媽媽端了茶來給顧老夫人。
顧老夫人接過茶盞，憂心忡忡地：「你說，這孩子說的都是真的嗎？」
宋媽媽道：「老夫人您別多心了，六小姐從小最聽您的話了，您也最疼愛她，她若是真對世子爺有意，怎麼會不告訴您呢？」
「可她知道我不想她嫁給陸世子的。」顧老夫人覺得心口一陣一陣發慌，「而且我最近總覺得，這孩子越來越不受我控制了……」
宋媽媽勸慰道：「六小姐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是再正常不過的了。可在大事上，還不至於瞞著您的。您也該學著放寬心才是。」
顧老夫人搖頭道：「她都及笄大半年了，婚事卻還一點著落都沒有，我怎麼能放得下心吶？」
原本以為和吳家的親事，是萬無一失的，誰曾想會出那樣的差錯……
「那也急不得。」宋媽媽說，「容奴婢說句心裡話，以六小姐這些年對您的感情，您大可不必如此害怕，只要不嫁到靖遠侯府這樣的勛貴人家，都是一樣的。」
「不行。」顧老夫人聲音很堅定，「你再替我回娘家去問問，離得遠一些也沒關係，只要有一層血緣在，熟絡起來總是方便的。」
……
趙武章新官上任，近些日子免不了要常和同僚聯絡感情。
某天休沐，他正預備著請幾個同僚來家裡吃酒，便差管家到杏花苑去請戲班子來家裡唱曲助興，一飽耳福。
沒想到管家卻回來通報，杏花苑今兒已經有人包場了。
趙武章雖不喜，也只得作罷。
不料一連三天，管家皆廢然而返。
趙武章半個月前才發現了這個寶貝戲班子，才聽到興頭上，說聽不著就聽不著了，難受得是抓耳撓腮。
於是這日下值後，他親自跑到了杏花苑去一問究竟。
「你們到底怎麼回事？前兒說有人包場，昨兒也有人包場，今日還是有人包場！你們這生意到底還做不做了？」
管事的解釋道：「趙大人有所不知，我們這戲班子三天前已經被一位貴人包下了，請趙大人到別處去聽戲吧。」
「可我手下的人說，他昨兒也看見你們坐在這兒喝茶嗑瓜子，這貴人花銀子請你們，又不讓你們唱戲，不是暴殄天物麼？」
管事的拱手道：「趙大人太抬舉小的們了，這年頭，誰有錢，誰就是大爺，小的們也不過是聽指令做事罷了。」
這一番話，把趙武章懟得啞口無言。
他失魂落魄地在街上轉悠了兩圈，又去了別的戲園子聽戲，可怎麼聽都覺得不是那味兒，聽到一半就走了。
此後接連六七天，趙武章都無精打采的，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上值的時候，還因此挨了上級的訓。
某天下午，趙武章回家時路過杏花苑，發現緊閉的門窗里傳出吵鬧的聲響，忍不住上前從門縫裡偷窺，看見一幫小戲子正準備收拾了箱籠，上金主家供唱，羨慕得眼珠子都要掉地上，恨不得混在裡頭一塊上戲台去。
這天趙武章一回到家，就把自己關到了書房裡，一直到深夜才打開房門，將府里的管家叫了過來。
……
顧明棠得知陸獻音那邊已經脫手，心中一喜，立即叫來秋月為自己梳頭更衣，帶上食盒，往雁棲堂去。
顧惜微斷斷續續地病了十來天，總算見好了。其實府里誰都知道，她是不好再裝下去了，再怎麼裝也沒人搭理她，倒不如另想出路。
聽聞顧明棠過來看望自己，顧惜微臉上露出嫌惡之色，讓丫鬟推說自己身子不適，不便見客。
不想顧明棠卻恍若未聞，直接走了進來，將食盒擱在圓桌上，輕輕捏了捏顧惜微憔悴的臉蛋。
「你瞧瞧你，病了這些天，小臉兒都尖成錐子了。」
「放開！」
顧惜微狠剜了明棠一眼，冷著臉偏頭不肯看她。
顧明棠無奈地鬆開手，打開食盒，取出一盞血燕和一碟阿膠紅棗糕放在桌上。「這是趙夫人生辰那天，她送給祖母的燕窩，祖母分了兩盒給我，現在，我把它拿來關心我的七妹妹。」
顧惜微一聽趙夫人三個字便冷笑一聲：「你若也是來看我笑話的，趁早滾蛋吧，我不會讓你如願的。」
「我為何要看你笑話？」明棠搬了圓凳坐到她面前，語重心長地說。
「你是我的親妹妹，一家人本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你若過得不好，我又能好到哪裡去？」
顧惜微扯了扯嘴角：「顧明棠，你又想使出什麼花招來害我，直接說吧，別裝模作樣了，平白叫人看著噁心。」
顧明棠失望地說：「妹妹這話說的真叫姐姐心寒。妹妹仔細想一想，你我姐妹雖從小關係不和睦，可我又何曾真正害過你？」
顧惜微愣住了。
顧明棠繼續說：「姐姐今日過來，不過是見你連日消沉，怕你一時糊塗，錯過了一樁好姻緣，將來追悔莫及，故而過來勸你兩句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