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獻音那頭似有預感一般,也轉了過來。
明棠並不想這樣做,可她只是一個閨閣女子,實在沒有辦法了。何況這陸獻音行事雖隨性了些,品性卻並不壞。
想明白後,她走上前,低聲說:「不知世子爺上回說過的話,可還作數?」
陸獻音挑了挑眉:「哪句話?」
還能有哪句?!
明棠知道他又在捉弄她,可也只能忍下,深吸一口氣,淺笑著說:「我遇到了一點難處,你能否幫我?」
陸獻音很滿意她的態度,也就不再為難,和她說:「回去等消息吧。」隨後把手裡的點心丟給來旺,騎上馬背,長腿一夾馬肚,飛奔而去。
明棠看著陸獻音瀟灑離去的背影,鬆了口氣。
……
第二天入夜後,顧明棠正在書房作畫。她作畫時向來喜淨,也就不許旁人入內打擾。
待一幅《竹林聽泉圖》作成,明棠撂下筆桿,忽覺周身安靜得很詭異,走到窗前,推開窗扇。
只見一個修長挺拔的身影從屋頂上一躍而下,穩穩噹噹地落在明棠面前,咧著嘴笑得陽光燦爛,除了陸獻音還有誰?
明棠被他嚇得心跳都漏了一拍,瞬間瞪大了眼,把身子探出窗外四處張望。
院外正是繁星滿天,原本該守在廊下的丫鬟不知去了何處,四下空無一人,一片寂靜。
「世子爺,你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你不是說有事找我?我這不就來了。」
陸獻音一臉疑惑,縱身輕輕一躍,便坐到了窗台上,抬起一條腿踩在上頭,神態慵懶。
「說吧,要我幫你做什麼事。」
明棠簡直不知該說他什麼好了,她知道他任性,卻不知道可以這麼任性!明棠飛快地想了想,決定還是先把正事解決了。
「京城裡有個唱崑曲的戲班子,叫杏花班,世子爺可聽說過?」
陸獻音皺了皺秀氣的眉毛:「我不愛聽曲兒。怎麼,哪個不長眼的小戲子,竟敢得罪我們六小姐?」
「沒人得罪我。」明棠無奈道,「我是想請世子爺幫我包下這個戲班子一段時日,具體多長時間,我再另外告訴你。」
陸獻音頓了一頓,看顧明棠的眼神里多了幾分不尋常的打量。須臾後,他將目光落在了明棠剛畫好的畫上,勾了勾唇角。
「你可知,包一個有名的戲班子,一天要花多少銀子?」
明棠一時怔住。她就是因為拿不出太多錢,才來找陸獻音幫忙的。她想過他會拒絕,卻沒想到是因為這個理由拒絕。
「總不會比一隻山鷓貴罷?」明棠笑了笑,「世子爺連那麼貴重的鳥都捨得送給我,區區一個戲班子,又是世子爺出面……」
「這樣吧。」陸獻音一拍大腿,「你也別和我討價還價了,我幫你這個忙,你把這幅畫送給我當謝禮,如何?」
什麼畫?
明棠還沒反應過來,陸獻音就跳進了屋裡,熟練地捲起書桌上的《竹林聽泉圖》,背到身後,睜著一雙溜圓的大眼看著明棠。
明棠越看越覺得他像個令人頭疼的孩子,總會做出一些出人意料的事,心想著左右這畫還沒落款署名,便道:「你要就拿去吧,也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
「我就喜歡你這樣的爽快人。」陸獻音笑得有些不懷好意,眨眼間,又跳到了窗戶外。
明棠連忙跑到窗邊,抓著窗扇說:「你快回去吧,以後別再突然過來了,要叫人發現,我十張嘴都說不清。」
陸獻音不屑地呲了一聲:「你求我來,我還不稀罕呢。」說罷,仰著頭像只高傲的老鷹,躍上屋頂走了。
明棠還不知他一身功夫竟這樣好,來去自如。突然想起什麼,跑到隔壁的耳房裡,發現四個小丫鬟七橫八豎地睡了一地,太陽穴頓時突突直跳。
……
位處京城金魚胡同的靖遠侯府,修建得富麗堂皇,雅致宜居。
靖遠侯戎馬一生,立下赫赫戰功,娶的妻子羅氏也是將門出身,不僅精於騎射,詩詞歌賦亦無一不通。老丈人現今七十歲高齡,仍在任浙直總督兼浙江巡撫,前陣子還親上前線,打跑了侵擾東南沿海許久的上萬倭寇,可以說是寶刀未老。
因建元帝昏庸怠政,以至靖遠侯一派,曾統領百官,把持朝政十五年之久。直到五年前劉世貞坐上首輔之位,才打破了靖遠侯黨一手遮天的局面。
陸獻音是羅氏三十歲那年所生,算是老來子了,故而十分寶貝,要天上的星星都能給他摘下來。
靖遠侯卻覺得兒子從小被嬌寵壞了,性子太過頑皮,恐難擔大任,十歲的時候就把他丟到他外祖的軍營里去歷練,結果過了三年回來後,卻學了一堆旁門左道,把靖遠侯氣得吐血三升。
此後乾脆請了翰林院的侍講學士來家裡教他念書,希望他能考取功名,走文官的路子,帶著靖遠侯府改換門面。
此時陸獻音正坐在書桌後,埋頭刻一塊青田石章。他已經刻了整整三天三夜了,不知費了多少塊石頭,才刻出了這一塊滿意的。
他正準備收刀,小廝來旺忽然咚咚咚地跑了進來,氣喘吁吁地說:「世子爺,不好了,侯爺回來了!」
「回來就回來,你嚷什麼嚷!差點害我滑了手。」陸獻音把刻刀拍到案上,仔細吹了吹章面,又放到清水裡擦洗。
「可,可您那一百遍《報任安書》還沒抄完呢,要是侯爺問起來,奴才又要挨打了……」來旺愁眉苦臉地說,耷拉下了腦袋。
陸獻音這才想起來自己忘了寫老爺子布置的功課,只是現在急也沒用了。他取來汗巾,把印章擦乾淨,印上印泥,鄭重地蓋在了那幅《竹林聽泉圖》上。
畫已經被他裱好了,兩端的杆子用的是紫檀木,覆背用的是厚重的夾宣紙,再加上這個落款的印章,簡直賣相十足。
陸獻音越看越滿意,向來旺招了招手,吩咐道:「你去把這幅畫拿到天寶齋賣了,底價一萬兩白銀。再幫我去找一個叫杏花班的戲班子,先把他們包下來,再聽我指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