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謝臨躺在床上,卻一點睡意都沒有。
明棠半睡半醒間,聽到謝臨微弱的氣息,睜開眼轉過頭,看見他望著頭頂的羅帳,心情很沉重。
她猶豫了一下,悄悄掀開自己的被褥,鑽進了他的被窩裡,謝臨下意識抓住她的手,問道:「怎麼了?」
明棠想了想說:「二爺,明天,讓我去和他談一談吧。」
過了很久,謝臨才低低應了一聲,把頭靠在明棠的頸側,聲音低沉柔和:「棠棠,你比我會養孩子,以後我們的孩子,還是交給你來教導吧,我收回上次說過的話。」
明棠捧起他的臉,認真地道:「你可別這樣想,你是個好父親,是他不懂珍惜。我要是能有你這樣的父親,高興都來不及呢,也不用事事都自己謀劃……」
何況,她哪裡算得上會養孩子,不過是被白眼狼咬過一回,記得痛罷了。
這話雖是在誇獎,但謝臨怎麼聽怎麼奇怪,道:「可惜我這個年紀,只能做你夫君了,其實這樣也還算不錯。你說呢?」
明棠笑了笑,頜首道:「是還不錯。」
謝臨深情地凝視著明棠,仿佛得到了某種安慰,忽然一把將她摟進懷裡,在她臉頰上用力地親了親,渴求道:「棠棠,快點給我們生個孩子吧……」
明棠被他摟得快呼吸不上來,起初只是摟著,不知不覺那雙大手就往下了,燙得驚人。明棠覺得太晚了,他明日還要早起呢,可想到他今夜的低落,還是沒有推開他……
而且,明棠真受不住謝臨叫自己「棠棠」,她老早就發現謝臨的聲音很好聽,又溫柔又低沉,叫她的棠棠的時候,就更好聽了。
當真是男色誤人。
第二天明棠醒來時,謝臨已經不在身側了。她叫來秋月一問,得知謝臨今早卯時就起床,自己穿了朝服去上朝了,不由得佩服他的精力。
昨天晚上,他們至少荒唐到三更才歇下,被謝臨從淨室抱到被窩裡時,明棠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他卻還有力氣幫她穿齊整衣服再睡。
明棠感覺渾身酸軟,不太想起來,但想到謝景安還在祠堂跪著,還是起來了。
吃完早飯後,明棠先去芝華院給謝老夫人請安。
她到的已有些晚了,謝老夫人卻沒說她什麼,只問道:「我聽說昨晚老二罰大少爺跪了祠堂,是怎麼回事?」
這孩子從小到大,可從沒被罰得這麼重過。
昨晚謝臨叮囑過明棠,這事暫且不要告訴謝老夫人,明棠便說:「大少爺出去遊歷,買了兩幅價值千金的名畫,二爺覺得他不愛惜錢財,故而罰他。」
明棠一面說,視線一面在含冬的臉上掠過。她正在給老夫人倒茶,聽到明棠的話,手上頓了一頓。
「原來如此。」謝老夫人點了點頭,「是有些揮霍了,我們謝家雖不缺這點錢,但打老太爺那輩起,就常教導子孫要節儉,絕不許揮金如土……不過他馬上就要科考了,跪一晚上就得了,別給跪出病來。等會兒你去讓他回屋裡去吧,再送些金瘡藥給他。」
謝老夫人是好心,想緩和他們母子間的關係。
「還是等二爺回來再說吧,等一下妾身過去看看他,給他送些吃食。」沒有謝臨的允許,明棠不好私做決定。
謝老夫人知道老二向來不喜其他人干涉他教訓孩子,也就不再說什麼。
過了一會兒,郭氏過來給謝老夫人請安。她穿了件茶白底如意紋的褙子,衣擺發皺,髮髻上只戴了一支銀釵,眼下一片烏青。把大傢伙都嚇了一跳。
「母親,妾身來遲了。」
謝老夫人擔憂地問:「老四媳婦,你這是怎麼了?」
郭氏擠出一抹笑:「妾身沒事,昨夜守著坤哥兒那潑皮背書,睡遲了,讓母親和各位姐妹看笑話了。」
謝老夫人就讓她坐下:「坤哥兒最近是有些頑皮了,每天下學都和一尺胡同袁家的孩子出去玩。前兩日我讓他臨一張館閣體給我看,寫得比他大哥在他這個歲數的時候差遠了,讓他背書也背得磕磕絆絆的……」
「好在他年紀小,要是過了今年還這樣,倒是可以考慮送他到國子監去。」
明棠的目光落在郭氏臉上。她雙目空洞,根本就沒怎麼在聽老夫人說話,反而有意無意地往江氏的方向瞥,表情很平靜,卻讓人察覺到一種淡淡的不適感……
從芝華院出來後,明棠正要回綠滿堂去,打算吃過午飯就去看望謝景安。身後忽然有人叫住她:「二嫂嫂留步。」
是江氏的聲音……明棠回過身,見江氏帶著丫頭朝她走來,腳步匆匆,問道:「六弟妹找我何事?」
江氏猶豫了一會兒,微笑著問:「二嫂若沒有旁的事,可願意上我那兒一塊用午膳。」說完,似是覺得有些貿然,又訕笑著補充道:「我一個吃飯怪無趣的,我今日做了竹筒飯,還煲了烏雞湯,二嫂可想來嘗嘗我的手藝?」
明棠感覺江氏好像有什麼心事,又說不出口,欲言又止的,表情也有點奇怪,想了想說道:「真是不巧,我待會兒還要去祠堂給大少爺送飯,改日有空,再去嘗嘗六弟妹的手藝。」
江氏很是失落,眉目間甚至有點焦急,卻也沒有強求。「好吧,那二嫂若有什麼想吃的,告訴我一聲,我做了請二嫂過來。」
明棠應了聲「好」,愈加篤定她肯定有事,卻不得不走了。
中午吃過午飯,明棠便提著食盒去祠堂看望謝景安。
走到祠堂外,明棠透過雕花窗扇,看見謝景安跪在蒲團上,背脊挺得筆直,小聲問看守的婆子:「大少爺一整晚都這樣跪著?可曾休息過?」
婆子答道:「一直這樣跪著,連眼睛都沒合上過。早上送了早飯進去,也沒動過。」
家裡少爺小姐在祠堂挨罰,除非特意交代了,看守的婆子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有時候跪累了,稍稍坐一會兒,或入夜後趴在蒲團上歇息,都不會說什麼。
明棠嘆了口氣,心道,這孩子倒還挺有脾性,提著食盒推門走了進去。
謝景安聽到聲響,依舊是目不斜視,直到餘光瞥見了那抹倩影,搭在膝上的雙手不自覺地捏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