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爭吵

  明棠聽見房門打開又合上,確定謝景安離開了,才起身從屏風後走出來。

  謝臨仍舊站在書桌後,盯著牆上的字畫,不知在想些什麼。

  明棠走上前輕輕拉住他的手,半靠在他肩頭,喚了一聲「夫君。」

  謝臨低下頭看她,眸色疲倦,卻很柔和。「你還想給他求情嗎?」

  明棠搖搖頭,謝臨嘆了口氣:「我原以為,他應該比誰都明白,他有我這樣一個父親扶持他,今後的仕途,註定會走得比別人順暢,應當不屑於去走歪門邪道的才是,卻沒想到……」

  明棠輕聲道:「他是不想倚靠你,又離不開你,才會去做這種事。」

  謝臨不理解:「為何不想?他可是我謝臨的長子,他難道不知道,外頭有多少和他一樣的學子羨慕他?」

  事到如今,有些話就是不合適,明棠也不得不說了。

  「你想過沒有,他就沒把你當做他的親生父親,或者說,他打心底就不相信,你會把他當做親生兒子看待。」

  謝臨道:「這些年,我對他的教導,難道還不足以體現我的意思?我要沒把他當親生兒子,當年把他領回家裡來,就直接丟給婆子去照顧了,才不會日日過問他的學業,親自教導他為人處世、禮儀道德,更不會年過三十才娶了你。」

  「我只知道,方才他和你磕頭認錯的樣子,像極了一隻小貓小狗,在求主人不要拋棄它,而不是兒子對父親認錯。」

  明棠意識到這一點時,不免心慌,才忍不住出聲提醒。

  謝臨思考了半晌,問:「你是覺得,我對他太嚴厲了?以至他對我心生恐懼?」

  明棠不置一詞。

  謝臨道:「虎父無犬子,哪個功成名就的人,不是這樣走過來的?我大伯當年待我,不也是如此?一直以來,我都十分感激他對我的教導。」

  明棠勸慰道:「人和人之間是不一樣的,有的孩子,他就是天生敏感。養子和侄子更不一樣。他怎麼知道,你對他嚴厲,是刻意針對和不滿,還是只是希望他能做到最好?」

  「一念之差,就會造就天大的偏見。你還記得,那天晚上,我和你說的有關陛下的那番話嗎?」

  謝臨有一瞬的怔愣,自嘲地笑道:「這麼說,他已經開始記恨我了?」

  怨是定然存在的,不然謝景安不會踏出這一步。至於恨,明棠現在還不能確定。

  「二爺,你們現在需要分開好好冷靜一下,這兩天,暫且不要見他了。」

  謝臨低頭撫摸著她的手背,思索良久,點了點頭。

  這時,謝晉抱著東西回來了,謝臨讓先放在桌上,吩咐道:「你派人去查一查大少爺在濟南府的行跡,務必要確定他今日所說是真是假。」

  謝晉退下去後,謝臨又和明棠說:

  「你別怪我不信他,這個秦王可不是什麼只會吟詩作賦的閒散王爺,他早年間就明里暗裡的同人打聽我的喜好,想與我結交,被我拒絕了。景安就是被他騙了也不是不可能。」

  明棠心想,他擔心的的確很有道理。這個秦王,將來可害慘了整個謝家。

  只是明棠現在還是不清楚,前世的謝臨有沒有發現這些畫,知不知道謝景安和秦王府的來往,是不是在知曉了這麼多事情以後,仍舊被陷害了。

  其間又是哪個關節出了問題?

  難不成前世的謝景安,就是因此事徹底對謝臨產生怨恨,從而參與進了陷害謝臨的陰謀之中?

  若是如此,就算他有再多難言的苦楚,明棠也不能容忍他。

  ……

  這天晚上,郭氏哄了謝坤去睡,坐在炕上困得直打盹,一直等到半夜,才有丫鬟進來通報說謝四爺回來了。

  謝四爺進了屋,正要把披風遞給一旁的小丫頭,看到郭氏從內室打了帘子走出來,頓了一頓,又收回手把披風遞給她。

  「四爺回來了。」郭氏笑著接過來,搭在臂彎上,飛快地瞪了小丫頭一眼。

  謝四爺走進內室,張開手臂,讓郭氏給自己更衣,問道:「怎麼還沒睡?不是說不要等我麼?」

  郭氏看著謝四爺的臉色。他才二十七歲,一如十二年前成親時那般俊美,而自己卻因整日操勞家事,而有些人老珠黃了。

  想到這,郭氏有些委屈地:「妾身三天沒見到爺了……」

  謝四爺的目光落在郭氏臉上,有片刻的怔愣,隨後握住她的雙肩,柔聲道:「嗯,最近在宛平和羅掌柜談一樁絲綢上的生意,等忙完了這陣子,我一定好好在家陪你和坤哥兒。你也別總是為了等我,這麼晚還不睡了,小心累壞了身體。」

  郭氏聞言先是一驚,絲絲甜蜜在心底散開來,不由抿唇一笑。

  「四爺平日在外,也要多注意身體。」

  謝四爺見她笑了,卻有些彆扭地移開視線,自己脫下最後一件衣裳,說道:「我去沐浴。」

  郭氏點了點頭,彎腰拿起擱在長几上的外袍,抖了一抖,卻見一張紙從裡頭被抖落出來,飄到了地上。

  「這是什麼?」郭氏低下頭定睛一看,發現是一張女子的小像,連忙蹲下身撿起來,看清小像女子的面容後,郭氏的臉色唰的一下變得慘白。

  謝四爺聽到聲響,回過身,看到那張小像被郭氏拿在手中,大驚失色,三兩步衝上前奪過那張小像,瞬間撕了個粉碎。

  可惜還是晚了一步。

  郭氏駭然瞪大了眼,質問道:「這女人是誰?」

  謝四爺難得在郭氏面前顯露出心虛,低聲道:「衛姨娘。」

  「你當我眼瞎是嗎?」郭氏指著地上的碎屑,情緒有些失控,「謝之敬我再問你一遍,這個女人是誰?!」

  謝四爺不禁勃然大怒:「我都說了是衛姨娘,你不信就不信,朝我嚷嚷什麼?以前你嫉妒我寵愛衛姨娘,又是下毒又是恐嚇,把她害得瘋瘋癲癲的,現在我再也不去見她了,你連我帶張她的小像都要管了嗎?」

  「真沒見過你這樣不講理的妒婦!」

  謝四爺劈手奪過她手裡的外袍,連衣裳都不穿了,大步往外頭走去。

  郭氏被罵得愣在原地,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轉身朝謝四爺的背影喊道:「謝之敬,你少血口噴人!」

  謝四爺用力掀開帘子,頭也不回地走了。

  郭氏一屁股坐在羅漢床上,淚流滿面,整個人被恨意籠罩著,指甲都掐進肉里,半晌過去,才緩緩從牙關里吐出幾個字:「江雪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