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爺查這個做什麼?謝晉有些疑惑,卻也沒有多問,正要退下去,又聽見謝臨說:「算了,你去把大少爺叫到我書房裡,我自己去問他。」
謝晉應諾退下了。
謝臨回身走進內室,對明棠說:「我去書房處理點事,你困了就先睡,不用等我。」
明棠卻拉住他的手:「發生什麼事了?你是不是要去找景安?是因為那幅畫嗎?」
「等我回來再和你說。」謝臨欲輕輕拉開明棠的手,明棠卻抓得更緊了。
「不行,如果是因為那幅畫,那我也要去。」
明棠有意無意地半靠在謝臨身上,一雙烏黑的杏眸閃閃發亮,語氣柔軟:「夫君,你就帶我過去吧,不然我一個人在屋裡,哪裡睡得著覺?」
謝臨向來是個很有原則的人,卻也挨不住她這笨拙得可愛的撒嬌技術,想著反正遲早也是要讓她知道的,便道:「那你在屏風後聽就好了,別出來。」
明棠抿唇一笑:「謝謝夫君。」
……
謝景安突然被父親叫到書房裡,卻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父親,您找我?」
謝臨站在書桌後,淡淡地看了他許久,問道:「你送你母親的那幅文同的《墨竹圖》,是從誰手上買來的?」
謝景安心中一緊,猶豫了一會兒,回道:「那畫……是兒子從濟南府一位藏家的手中買來的。」
「別打馬虎!」謝臨的眼神十分犀利,「我問你,那位藏家姓甚名誰?」
謝景安驚出了一身冷汗,卻不敢回答,思忖半晌,露出茫然的神色:「父親,您問這個做什麼?」
謝臨一眼就看出他在躲避問題,先是感到一種無法言喻的失落,又騰升起一股怒意。他閉眼沉默片刻,平靜地說道:「你給我老實交代,你在濟南遊歷時,有沒有和秦王府的人有過來往?那幅畫,是不是從秦王府得來的?」
父親是怎麼知道的?
謝景安眼前一陣發黑,手腳都是冰涼的,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一開口,牙關都在打顫:「父親,我……」
謝臨打斷他,語氣冰冷:「開口前先想好了,你要再敢糊弄我一個字,就別怪我不留情面。」
這句話,宛若晴天霹靂。
謝景安「撲通」一聲跪到地上,臉色慘白,聲音慌亂:「那幅墨竹圖,的確是兒子從秦王殿下手中得來的。不過我絕對沒有主動去結交王府的人!我在遊歷的路上,偶然認識了一位文士,他帶我去了一個詩畫會。我當時以為,那就是一個普通的詩畫會,沒想到,卻在那碰見了秦王殿下,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那位文士曾做過王府的門客……」
言及此處,謝景安身上直冒冷汗,有種呼吸不上來的感覺。他抬起眼眸,小心翼翼地看了父親一眼,立即又垂了下去。
「繼續說。」謝臨目光冷冽。
謝景安吞了一下喉嚨,接著道:「殿下得知我的身份,主動和我搭話,說,說他很欣賞父親您的才華,還邀我去王府做客。兒子知道不合規矩,但當時,兒子第一次見那樣的大人物,不知道該怎麼拒絕,也怕拒絕了,惹怒了殿下,就去了……」
明棠坐在屏風後的圈椅上,聽著這一切,心中五味雜陳,忍不住去想謝臨此時會是什麼心情。
書房裡的空氣凝滯了片刻,明棠聽見屏風外傳來謝景安磕頭的聲音,帶著哭腔:「父親,兒子知道錯了,都是兒子一時糊塗,兒子以後再也不敢了!」
「原來你還知道自己錯了……」謝臨的聲音裡帶著幾分諷刺,「我問你,那幅《墨竹圖》是你買的,還是王爺送你的?」
謝景安的額頭貼著地板,渾身發抖:「送,送的……」
「好啊。」謝臨自嘲地笑了笑,像是在笑自己,「謝景安,我該說你什麼好?明知道不合規矩,私進王府也就罷了,還敢收人家的禮,瞞著我帶回家裡來。」
「你還收了王爺什麼東西?抬起頭來回話!」
謝景安挺直身板,焦急道:「還有一幅陳肱的《駿馬圖》,別的再沒有了!」
謝臨立即叫了謝晉進來,吩咐道:「你去把上回大少爺帶回來的東西,全都找過來。」
謝晉應諾去了。
謝景安趁機解釋道:「父親,兒子去王府的那次,王爺一直在和兒子談論詩書棋畫,朝堂政事,半句沒有提及。他也是見兒子在鑑賞書畫上,與他不謀而合,才送了兒子這兩幅畫,沒有別的意思……」
謝臨怒氣更盛,敲了敲桌沿:「這世上比你懂這些畫的文人墨客,沒有成千也有上萬,他送你這兩幅價值千金的名作,只有一個理由,那就是因為你是我兒子!」
謝臨對謝景安的要求一貫嚴厲,但他原來一直覺得,謝景安作為一個年僅十五歲的舉人,表現出的資質,已是十分出眾。
可現在看來,他不但愚蠢,簡直就是利慾薰心。
謝景安咬緊牙關,低頭不語。
謝臨直盯著他說:「你父親我如今身處在這個位置上,危機四伏,周圍不知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我,等著我出錯。你知不知道,你做這些事,就是在把刀子遞給他們?」
「你說你去王府,只是和王爺談論詩書棋畫,可若事情傳出去了,別人說你勾結藩王,這兩幅畫就是證據,有誰會聽你解釋?你做事之前,為什麼就不能想一想?」
「還是你覺得你自己長大了,有能耐了,不需要謝家的托舉了,想自成一派……」
「父親,兒子絕對沒有這個意思!」謝景安又磕了一個響頭,渾身抖如篩糠,衣領都被汗濕透了。
屏風裡的明棠聽到這兒,皺緊眉頭,忍不住輕輕咳了一聲。
謝臨聽到聲響,才緩和了語氣:「你應該明白,我對你的期望,一向很高,原本還指望著你能承擔起謝家的興榮,給底下的弟弟妹妹立好榜樣,誰曾想,你竟利令智昏,該讓我如何面對楊兄……」
謝景安小聲嗚咽起來。
謝臨背過身去,猜忌、失望、愧疚等情緒一齊湧上心頭,竟讓他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先給我去祠堂跪著,沒有我的吩咐,不許起來。明白了嗎?」
謝景安已是泣不成聲:「明,明白……」他又磕了兩個頭,才緩緩從地上站起來,轉身前,他往屏風後的方向瞟了一眼,眸中閃過一縷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