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晉把信放到書桌上,說道:「……之前寺廟坍塌的撫恤事宜,是由工部右侍郎梁大人做的,屬下根據他們的行跡,摸索到了一個喪生工匠的家中,發現竟然空無一人,一點居住過的痕跡都沒有,於是屬下又向附近的住戶一一打聽,鄰居們都說,那間宅院自從三個月前租出去後,就從沒見有人來住過……」
「這些人登記在官府的戶籍,全都是假的……」謝臨目光幽深,嘴角露出一抹諷刺的笑,「真沒想到,老師也有被人算計的一天。」
謝晉道:「可屬下實在想不明白,黃瑾為何要這樣做?去了南直隸,以後再想回來,可就難了。」
謝臨敲了敲桌沿:「他手上一定有劉世貞的把柄,想以退為進,而且這個把柄,就在南直隸。」
可是有什麼把柄,是連老師自己都不知道的?
難不成,黃瑾想聯手靖遠侯的餘黨造反?南京是大梁的陪都,當初楚王起兵,便是計劃從江西一路北上,先占領南京,還收買了南京的守備,準備來個裡應外合……可惜叛軍還沒打出江西就被他殲滅了。
想到這,謝臨心頭一震。
若這樣假設,那就可以解釋,為什麼他之前和黃瑾幾乎沒有交集,可黃瑾走之前,卻突然主動向他示好,給他遞消息,希望他能多加照拂寧王殿下,這分明就是在給他一個倒戈的機會。
只是,黃瑾怎麼就確定自己不會起疑心,且反過來將他一軍呢?
謝臨靜靜思索了很久,對謝晉說:「你暗中多派些人到南直隸盯著黃瑾的動靜,尤其要注意,他有沒有和浙江那邊的人來往,若有消息,隨時來告訴我。」
謝晉拱手道:「屬下明白。」
……
明棠吃完晚膳,沒等到謝臨回來,又聽秋月說,碧落軒那邊傍晚的時候又叫了一次大夫,便拿了些補品讓秋月陪她去看望謝映月。
謝映月喝了藥已經睡著了。謝老夫人守在她床邊,看見她在睡夢中鼻子還一抽一抽的,難過得可憐,滿面憂愁。
明棠怕老人家傷身體,輕聲勸說道:「母親,時候不早了,妾身扶您回去休息吧。」
謝老夫人猶豫了一會兒,點點頭,扶著明棠的手站起身。
兩人沿著抄手遊廊,往芝華院走去。
「母親,是您告訴二小姐,您打算讓景安定親,好斷了她的念頭的?」
謝老夫人道:「我怎麼會告訴她,許是她自己猜到的吧,景安這孩子也真是的……你們昨天居然還瞞著我……」
她還是剛才從謝映月的口中得知,原來謝景安給通房丫頭開臉,是這個緣故。
「是二爺怕您生氣,才沒告訴您……」
明棠是不信以謝映月的腦子能自己猜到的,肯定是有人和她說了實情,她才會哭成那樣。
是那個叫含冬的丫頭嗎?
那天明棠和老夫人談話,屋裡只留了兩個大丫頭,其中一個就是含冬。
可內宅最忌諱下人們亂嚼舌根了,能被選來伺候老夫人的丫頭,口風應當都很緊的才是。如果是有人收買了她,讓她故意把事情告訴二小姐,那這個人會是誰呢?
明棠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人的身影,卻不願去揣測。她伺候謝老夫人回房歇息,回去時一路上心事重重。
第二天一早,盛媽媽便到去各房傳話,說昨夜老夫人睡得晚,今日的晨昏定省就免了。
明棠去庫房選了一匹料子,正準備給謝臨裁身春衣,方氏就拉著江氏,上門來邀明棠一起去花廳說話。
明棠身上懶懶的,不是很想出門,但看方氏帶了兩攢盒的乾果果脯,熱情洋溢的,還是不忍拒絕。
「大嫂身體不好,四嫂整日忙著管理府中庶務和教導孩子,六弟妹不愛說話,原以為來了個二嫂嫂,這家裡總算有人能陪我嘮嗑了,不想也是個喜靜的。今早不用去母親那兒,也不知道來找我,還得我一個個去拉你們出來。」
江氏微微一笑,抓了把杏仁,低頭慢慢吃著。
明棠剛拿小錘錘了個核桃,放到碟子裡,遞到方氏跟前,笑道:「我這不是來了麼?」
方氏吃了明棠錘的核桃,眼睛笑眯眯的。
江氏想到方氏說自己不愛說話,就主動提起六少爺的事:「六少爺過了寒食節,就要去國子監了吧?」
方氏一臉茫然:「這我哪知道?他平日裡都是他奶娘帶著,過年那段時間他來我屋裡請安,打碎了我一個琉璃盞,我不過說了他兩句,他回頭就去找他老子告了我一狀,氣得我打那日起,再沒理過他。」
方氏越想越來氣,忽然呵呵一笑:「他要去國子監也好,一個父親沒官身的庶子,要是哪天不長眼,招惹了哪個勛貴世家子弟,被人打死在外頭,我就有好戲看嘍。」
江氏默默把一顆杏仁塞進嘴裡,有些後悔提了這事。
明棠轉頭看向花廳外,轉移了話題:「你們瞧,這園子裡的花圃修剪得真不錯。」
方氏看了明棠一眼,眼珠子骨碌碌一轉,笑著說:「二嫂嫂應當還不知道吧,謝家這座宅子建了得有四十幾年了,十五年前翻修過一次,那會兒,咱府上的管家還不是現在這位,是一個姓譚的老頭子,聽說是松江府婁縣人。」
「那老頭子又花心又好色,偏偏家裡卻有隻母老虎,於是他就趁著府上翻修時,偷偷在蓼汀閣後面的那片假山石里造了一間密室,閒來無事,就和那些個小娼婦在裡邊顛鸞倒鳳。」
明棠大吃一驚:「竟有這種事?四弟妹是如何得知的?」
方氏就解釋道:「我剛嫁給五老爺那年,他總是一天到晚不著家。有一天傍晚,我從母親那兒回來,看見他穿得花枝招展的要出門,一好奇,就偷偷跟了過去。結果發現他和趙管家的媳婦進了假山石里的密室,不到兩刻鐘就出來了,兩個人都滿頭大汗的。」
「後來我也和五老爺坦白說了,讓他以後別往那邊跑了,那么小的屋子,一到夏天,又悶又熱,他想風流快活,在自個兒屋裡不好嗎?我又不攔著他,何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