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棠又去老夫人那兒吃了午飯,才回了綠滿堂。
走到院外,卻看見謝景安站在月門內,手裡握著一幅畫卷,長身玉立,神情淡然。
明棠有些詫異。她早上聽見謝臨的護衛在和他說,謝景安昨天在書房跪了一晚上,沒想到今天就過來了。她緩步走過去,微笑著問:「大少爺可用過午飯了?」
聽到聲響,謝景安轉過身給她行禮,叫了「母親」,回答道:「還沒用過,我是來向母親賠禮道歉的。」
明棠靜靜看著他。
謝景安拱手道:「之前的事,是我一時糊塗,誤解了母親,我已經深刻反省過了,今後絕不會再犯,希望母親能原諒我這一次。」
說完,雙手奉上手中的畫卷:「我聽聞母親喜歡作畫,這是我外出遊歷時,從濟南府一位藏家手中購得的墨竹圖,送給母親作賠禮,還望母親能收下。」
明棠頜首道:「你父親昨日訓斥你,也是希望你能與我和睦相處……那這事就算過去了,你也別放在心上,好好準備春闈。這畫我就收下了,多謝你。」
其實明棠直覺這孩子行事有點極端,可能是從小父母雙亡,又寄人籬下,沒有安全感的緣故,所以明棠也不想太苛責他了。
她接過謝景安手中的畫卷,遞給秋月。
謝景安低著頭,目光消沉又陰騭,聲音卻很恭敬:「那我就先回去了,今日父親不在,我明日再來給父親請安。告辭。」
明棠點了點頭,叫了個丫頭送他離開。
謝景安走後,明棠便把畫帶到書房裡,在書桌上攤開,卻駭然睜大了眼睛。
這居然是文同的《墨竹圖》?!
秋月見夫人變了臉色,問道:「夫人,您怎麼了?這畫有哪裡不對勁嗎?」
不對勁的地方,可太多了。
這幅文同的《墨竹圖》,明棠前世也見過一次,卻是在黃瑾的手中。
那時她在學習畫竹,黃瑾便把此圖暫借與她臨摹觀賞。
明棠很清楚的記得,黃瑾和她說過,這是秦王送給他的壽禮。
這一世朱佑允登基,秦王自然不會再去巴結黃瑾,送他這麼貴重的禮物。
可這畫怎麼會落到謝景安手裡呢?難道謝景安這次去山東遊歷,還結交了秦王?
這個秦王是太祖皇帝的第八子,封地位於山東濟南,他和他哥哥楚王一樣,也是野心勃勃,卻無雄才大略的主。
當初楚王造反,好歹還帶一幫流氓地痞鬧出了點動靜,這個秦王卻在王府里剛縫了兩副盔甲就被人揭發入獄了。
可就是這樣,他後來卻害得謝臨在死後被吳仲亨等一干御史彈劾勾結藩王,意圖造反,以至謝家被抄。
理由是清查同黨的官兵,從秦王府中,搜查出了許多謝家和秦王府來往的密信,密信具體寫了什麼,因當時明棠已失勢,並無從得知。
故而她一直以為,那些信不過就是吳仲亨等人為了給謝臨定罪,憑空捏造出來的,他們也不是做不出來這種事。可若不是呢?
謝家確實私下和秦王府有過諸多來往,只不過不是謝臨,而是謝景安……
明棠越想越心慌,她得找個機會,好好去問問謝臨才行。
可本朝有明文規定,藩王是不允許私自與地方官員結交的,謝景安雖無官身,卻有舉人的功名,客觀上自然也不可以。
眼下她和謝景安的關係才緩和一些,要是她這個時候把這事告訴謝臨,謝臨肯定又要生氣,謝景安豈不是會以為自己在故意針對他?
明棠思來想去,覺得還是等掌握更多的消息後,再把事情告訴謝臨為好。
萬一秦王把畫賣給其他藏家了呢?
而且謝景安受謝臨教導多年,應該不至於如此利慾薰心,也不會不清楚這種行為,會給自己和父親埋下隱患。
下午謝臨從衙門回來,正坐在羅漢床上看書。
明棠端了一盞君山銀針,走到他面前,雙手遞給他:「夫君,喝杯茶。」
「好。」謝臨放下書,抬頭看了她一眼,接過來喝了一口,放到一旁的矮几上,又重新拿起了書。
明棠坐到他身側,挽住他的手臂,溫柔地說:「夫君,今天景安來和我道歉了,還送了我一幅畫作賠禮。」
謝臨翻了一頁書,淡淡道:「嗯,我知道。」
明棠好奇地問:「你怎麼知道?他也去找你了?」
謝臨搖了搖頭:「我只知道,你只有有事求我的時候,才會喊我夫君。」
明棠愣了一下,鬆開他的手,面上有些掛不住。她自己都沒發覺自己的小心思,卻叫他先點破了。
謝臨忍俊不禁地看著她許久,放下書,把她緊摟在懷裡,輕聲道:「你想怎麼給他求情,說吧,我聽著。」
明棠被他抱著,嘴角微翹:「我是覺得,那孩子看著挺誠懇的,臉色也不太好,想是昨天跪了一晚上,都沒休息好。你就別生他的氣了。」
謝臨沉吟片刻,頜首道:「既然你都這樣說了,那這事就算過去了。」
「就這樣?」明棠問。
謝臨想了想,就把丫鬟叫過來,讓她去給廚房傳話:「把我剛才拿回來的那幾尾鯽魚,晚上煲一鍋鯽魚湯給大少爺送過去。」
丫鬟應諾去了。
「滿意了?」謝臨無奈地問道。
明棠笑而不語,湊上前,蜻蜓點水般在他唇上親了一下。
謝臨立即追上來吻住她,親得意亂情迷了,還抽空說:「棠棠,要是我們以後有了孩子,一定不能讓你教它……你這麼容易心軟,可曾聽過,慈母多敗兒。」
明棠皺了皺眉,兩隻手按住他的臉不讓他靠近,一本正經地:「不許說我壞話。」
「好,不說了。」謝臨拿開她的手,繼續吻她。她最近越來越主動了,不像剛成親那段時日,總是十分拘謹抗拒。謝臨也逐漸不再顧忌那麼多,情到深處,抱起她就往內室走去。
不想剛沾到床榻,帘子外就傳來秋月的通報聲:「二老爺,謝護衛過來了,說有急事找您。」
謝臨手臂撐在兩側,盯著明棠紅得滴血的嬌艷唇瓣,一股氣憋在胸口險些沒提上來。
明棠難得見謝臨露出如此挫敗的表情,忍不住笑出了聲,推了推他的胸膛:「愣著幹什麼,快去呀。」
謝臨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在她臉上「惡狠狠」地親了一口,聲音低啞:「乖乖等我回來。」
明棠羞得滿臉漲紅,等謝臨走了,才從床上坐起來,整理著凌亂的衣裳,走到梳妝檯前,卻聽到謝臨在廊下囑咐丫鬟準備晚膳的聲音,心裡不由一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