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明棠去給謝老夫人請安，謝老夫人約了郭老夫人、王老夫人等姻親在花廳里打馬吊。
明棠在一旁作陪，謝老夫人讓盛媽媽端了一盞血燕給她喝。
明棠心裡覺得奇怪，卻沒有多問，才喝了一口，就聽見謝老夫人說：「你太瘦了，平日裡要多補補，不然也不容易懷上。昨晚我讓人給你們送的紅棗烏雞湯，可都喝了？」
昨天晚上他們喝的烏雞湯，竟然是母親送的？那母親豈不是知道了他們在用晚膳的時間，做那種事？難怪……明棠臉頰作燒，放下碗應道：「回母親，都喝了的。」
謝老夫人就笑話她：「都是人之常情，沒什麼不好意思的，你們夫妻感情好，我也高興，如今我就等著你再給我添一個孫子，我這個老婆子，也不用天天閒著在這兒和人打馬吊了！」
王老夫人調笑道：「哎呀，你快別說她了，這年輕媳婦臉皮就是薄，和我家那個一樣，越說越不好意思。」
桌上一眾女眷聽了，都打量著明棠笑起來，明棠躁得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這時候，含冬走進花廳，幾次想上前和謝老夫人說些什麼，都被歡聲笑語打斷，沒找到開口的機會，神情不免有些焦急。
明棠注意到了，便起身示意含冬到一旁說話，問：「出什麼事了？」
含冬看了一眼謝老夫人，想著跟二夫人說也無妨，便小聲道：「二小姐染了風寒，卻不肯吃藥，鬧著要見老夫人。」
老夫人正玩在興頭上，前兩天又因為某些事鬧得心裡不高興，實在不忍在這個時候擾了她的興。
明棠想了想說：「我過去看看吧。」
說完，就去和老夫人說了一聲，自己有事要回去一趟，隨後帶著含冬去了碧落軒。
到了碧落軒，明棠走進西次間的內室里，謝映月正靠坐在床頭，抱著被子拉著個小臉，唇色很蒼白，一個小丫頭端著藥碗站在床邊勸她。
「小姐，您就行行好，喝一口吧。」
「我不喝你，你拿走，除非讓祖母來看我。」
明棠道：「就是你祖母來了，也得喝了藥才能好呀。」
謝映月循聲看去，見是明棠，有些驚訝，突然想到什麼，又噘著嘴撇過臉去，小小地哼了一聲。
「我的二小姐，我哪裡得罪你了？板著張臉。」明棠坐到床邊的繡墩上，讓小丫頭把藥碗先放下。
謝映月咬著下唇，猶豫了一會兒，轉過頭問道：「二嬸嬸，您和我說實話，大堂哥是不是因為您和二叔想讓他定親，才去找的通房丫頭？」
她是怎麼知道的？
明棠掃視了一圈屋裡的丫鬟，讓她們都先退下去，才心平氣和地和謝映月說：「第一，你大堂哥已經到了該說親的年紀了，定親是遲早的事。第二，通房丫頭這事，不是你作為堂妹該過問的，別再把這話掛在嘴邊了。」
謝映月有些生氣：「所以是真的了？」
「怪不得，我昨天下午去大堂哥的院子找他，那小廝卻不讓我進去。」
明棠望著屋裡的雞翅木鯉魚戲蓮圖屏風，沉默了很久，輕聲道：「映月，你真的要把你的那點心思，鬧得眾人皆知嗎？」扭頭盯著她的雙眼，一字一句道：「他是你大堂哥，和你一樣姓謝。你明白嗎？」
謝映月眼眶泛紅，很不服氣，義正言辭地：「我喜歡上他的時候，他還沒入族譜呢，更不姓謝！」
明棠大驚：「你……」
謝映月表情很認真：「二嬸嬸，你真把我當成那種喪倫敗行的人了？我告訴你吧，在我小時候，他只是我二叔的一個養子，家裡除了我二叔，沒人把他當做謝家的子孫。他會帶我去爬山，去釣魚，去小溪里踩水，還會教我念書。有一次我們一起出去騎馬，從馬背上摔下來，是他護著我，墊在我身下，我毫髮無傷，他卻摔斷了一條胳膊……」
「在我眼裡，他就是一個對我很好，又長得很英俊的大哥哥，才不是什麼有血緣關係的大堂哥。所以我從小就喜歡他，想嫁給他……」
明棠肅了神色：「可他現在就是你大堂哥，就是姓謝，就是進了謝家的族譜。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你不接受也沒有辦法。」
謝映月鼻尖一酸，哽咽著搖頭：「二嬸嬸，你根本就不懂我的苦，他要是我親堂哥也就算了，可他偏不是，你叫我怎麼接受？」
怎麼接受？明棠也不知該怎麼接受。
以前她喜歡謝臨的時候，也總在心裡想，為什麼她要做這個太后，為什麼她不能只是一個普通的世家女子，為什麼她只是喜歡一個人，卻好像冒了天下之大不韙？
到最後明棠也沒有找到答案，只能說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
明棠淡淡道：「你不愛惜你自己的名聲不要緊，你大堂哥可是讀書人，將來要考進士，入朝為官的，你若是想害得他身敗名裂，讓他恨你一輩子，你就儘管像現在這樣去做吧。我也管不了你那麼多了。」
謝映月看著明棠不說話，淚水在臉上像小溪一樣流淌下來。
……
明棠從西次間出來，看見老夫人身邊的含冬還守在門外，想了想，微笑著說：「今早真是辛苦你了，又要照顧老夫人，又要看著二小姐。」
含冬笑著搖頭：「奴婢不辛苦，我們老夫人把二小姐當眼珠子似的疼，我們這些做下人的，自然也要多照拂二小姐。」
明棠不動聲色地打量著眼前的丫頭。她記得郭氏和她提起過，這個叫含冬的，是老夫人院子裡最漂亮的丫頭，之前明棠沒怎麼留意過，今日仔細一瞧，確是如此。
「今早是老夫人派你過來的？」
含冬一怔，感覺二夫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心裡不由發緊：「奴婢今日本是不當值的，是昨日二小姐說想吃奴婢做的菱角糕，奴婢才做了送過來。」
「你有心了。」明棠點了點頭，笑著道，「二小姐的藥放涼了，你拿去再熱一下吧。我先回去了。」
含冬暗暗鬆了口氣，等明棠走了，遠遠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回身踏進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