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漫步到鯉魚池邊，吹著微風，想到假山石上的涼亭里去坐坐，忽然從山洞後躥出一個蓬頭垢面的女人，把明棠嚇得驚叫一聲，掉頭就跑。
倒是江氏不緊不慢地攔住她，讓她不要驚慌，拉著她的手往回走了一段路，解釋道：「二嫂別害怕，她是四房的衛姨娘，不會傷害你的。」
「衛姨娘？」明棠心下狐疑，大著膽子回頭看了一眼。那女人仍在原地站著，穿了件數年沒漿洗過的比甲，一雙布滿血絲的眼死死地盯著她。
明棠渾身一凜，回過頭小聲問：「四老爺怎麼會有個這樣的姨娘？」
江氏帶她到一個僻靜的涼亭里坐下，緩緩說道：「她是四老爺以前在陝西做生意時納的妾，懷了孕才把她接到家裡給了名份，想不到十月懷胎，卻生下來一個只有一條腿的男嬰，她受不了打擊，之後就瘋了。」
明棠聽得一愣一愣的：「一條腿的男嬰？」
「可不是。」江氏嘆了口氣，說起這些事來總是心裡發慌，「衛姨娘瘋了以後，四老爺花了許多銀錢也沒把她治好。母親看她瘋瘋癲癲的，想把她挪到莊子上去住。四嫂卻說，好歹是為謝家綿延子嗣，才變成這樣，還是讓住在府里方便照顧一些，母親便也沒再說什麼。」
明棠覺得江氏的話每一句都很有深意，靜靜思索著。
江氏道：「二嫂不用擔心，衛姨娘平日裡很少出來的，今日估計也是見天氣好，才撇了看管的婆子出來透口氣。二嫂若實在害怕，今後少來這邊走動就是。」
明棠點了點頭，又和江氏四處逛了一會兒，才回了綠滿堂。
一路上明棠都在想衛姨娘的事情。
江氏方才顯然是在提醒她，這事和郭氏有關。
認親那天明棠就發現了，大老爺和五老爺都有姨娘有孩子，只有四老爺的沒有，這可十分不簡單。
可如果事情是郭氏做的，為什麼郭氏能容忍衛姨娘一直待在府里？這可不像郭氏的性格。而且衛姨娘懷了孕，謝四爺才敢把她帶回家裡來，可見郭氏遠比她表面上看上去還要強勢。
難不成，郭氏是想噁心謝四爺，把謝四爺心裡那些和衛姨娘以前的美好回憶都變成不堪？
那位衛姨娘，方才匆匆一瞥，雖然她渾身髒兮兮的，好像幾百年沒洗過澡的樣子，但明棠還是能從她那一雙杏眼和尖尖的下巴，看出來她原來定是個美人。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此舉也太過狠毒了，殺了人還要誅心。
不過這種的手段，明棠以前在宮裡聽得多了，自然是不怎麼怕的。
謝臨正站在月門外和謝晉說話，看見明棠回來，走上前握住她的手：「你要再不回來，我真要以為你走丟了。」
明棠莫名道：「我跟著六弟妹出去的，怎麼會走丟呢？我又不是小孩子。」所以他剛才是準備出去找她嗎？
謝臨道：「你的傷還沒好，就跟人出去，要是又扭著了該怎麼辦？」
明棠心裡一甜，卻忍不住問起衛姨娘的事。
謝臨不是很想和她說這些事，但看她好奇地看著自己，還是說道：「衛氏原是大哥一個同僚送他的姬妾，那會兒四弟恰好在陝西做生意，住在大哥府里，一來二去就和衛氏認識了。後來衛氏懷了四弟的孩子，就和四弟回了京城。」
明棠聽了只覺一言難盡，一臉嫌棄地：「你們兄弟之間的關係可真好，什麼都能分享。」
謝臨就知道她會用這種眼神看自己，緊緊抓住她的手：「你可別冤枉我，蒼天可鑑，我從沒有做過這樣的事。」
明棠唇角露出一絲笑，意味深長地看著他，並不言語。
謝臨嘆了口氣，接著道：「好了，衛氏住的那片地方，以後別再去了，別沾染了什麼不好的東西，聽話。
明棠「嗯」了一聲，點了點頭。
……
這天乾清宮裡的小皇帝心情十分美妙。
因為謝臨不在的兩天裡，一直是由劉世貞親自來代他授課，結果也不知是不是被小皇帝氣的，今早首輔的府邸里居然傳來消息，說劉首輔病倒了。
小皇帝得知此事後，第一時間派呂洪出宮前去慰問，卻還是沒忍住笑出了聲。
「謝先生可有聽聞，舅舅病了。」
謝臨瞥了一眼小皇帝高高翹起的嘴角，躬身作了一揖：「陛下不必擔憂，臣今早已前去探望過，首輔大人只是偶感風寒，相信不日便能痊癒。」
病得不嚴重啊……
小皇帝肉眼可見的失落，嘆了口氣：「罷了，先生賜座吧。」
「謝陛下。」謝臨走到太師椅上坐下。
小皇帝拿起桌上的《論語》，想起今天某位閻王不會突然閃現，也沒有必要那麼著急上課了，放下書，擔憂地問：「對了先生，朕還沒問您呢，您夫人的傷勢如何了？可需要朕讓太醫去瞧瞧？」
謝臨道：「多謝陛下關心，拙荊的傷勢已無大礙，無需勞動太醫。」
「那就好。」小皇帝想了想又說，「朕聽聞，先生的新夫人長得十分好看，難怪先生那天如此著急。等她的傷好了，先生把她帶進宮裡來，也讓朕見一見吧。」
謝臨愣了一下，笑道：「拙荊一介無知婦孺，還是不到陛下跟前丟醜了。」
小皇帝其實也就是隨口一說。要是讓舅舅知道，一準又要批評他不把心思放在念書上。可謝臨這樣說，則有幫著舅舅鉗制他的嫌疑了。
「謝先生能瞧上的女子，怎會是一介無知婦孺？謝先生大婚，朕和母后好歹也都送了賀禮，就當是進宮謝恩吧。」
謝臨起身拱手道：「臣遵旨。」
……
「什麼？皇帝想見我？」明棠正在給謝臨更衣，聽到他的話，心中大驚。
謝臨柔聲道：「別害怕，我們成親，陛下和太后娘娘送了不少禮來，你當是進宮謝恩就好。」
明棠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心跳得這麼快。她還以為自己這輩子，再也不會踏進宮裡一步了。她也不想再踏進去。
「什麼時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