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棠接過畫卷展開來看,微微皺了皺眉。
畫中的女子一襲白衣,螓首蛾眉,目若秋水,不正是明棠?她正倚在湖邊的欄杆上,與面前穿著一身天青色長袍的男子眉目傳情。
明棠沒想到顧三會送她這樣一幅畫,說不上多不合適,只是有種奇怪的感覺。
「你畫的是我?」
顧三咧嘴一笑:「是。」
明棠疑惑道:「那旁邊的這個男子又是誰?」
「還能有誰?自然是妹夫呀。」顧三一臉得意,「我沒有見過妹夫,故而參照別人的小像畫的,怎麼英俊怎麼來。」
為了把這位從未見過面的妹夫的俊逸非凡畫出來,顧三這些日子著實絞盡了腦汁。
明棠忍俊不禁地:「你妹夫可不長這樣。」
畫中的男子英俊歸英俊,卻有種少年的灑脫不羈,謝臨的氣質可是很沉穩的。
顧三試探道:「那,等哪天有機會,你幫三哥引見一下唄?也好讓我欣賞欣賞翰林學士的風采。」
他們讀書人最崇拜的,莫過於這些能入主翰林的學士了。更別說,妹夫當年科考的時候,還是連中二元,又在十八歲時就被欽點為探花。對於他們而言,簡直是可望不可即。
明棠把畫交給秋月收好,笑道:「一定的。」
顧三欣喜不已,拱手道:「那我先謝過六妹妹了。」
……
平昭縣主收到陸今禾的消息,急匆匆地趕到靖遠侯府。
「縣主,你快去勸勸我哥哥吧,我哥今早病剛好,就突然鬧著要去顧家參加婚宴,我母親昨夜才發了高燒,我也不敢把這事兒告訴她,怕她又氣壞了身子。」
真是荒唐。
平昭提著裙擺,氣勢洶洶地趕到陸獻音的院子外,卻和他迎面撞上。
陸獻音正和一群護院糾纏,看到陸今禾攜著平昭而來,立即推開一個小廝的手臂。
平昭焦急地問:「你剛把病養好,不好好在家休息,這是要去哪?」
陸獻音病了這些天,如玉一般的臉頰都瘦得凹陷下去,薄唇也沒了一絲血色。他偏過頭去,也不看平昭,語氣淡淡的:「和你有什麼關係。」
平昭走上前,對著他仰起下巴:「我知道,不就是顧明棠要出嫁了麼。可人家連張請帖都沒給你送,你去湊什麼熱鬧?」
陸獻音道:「我和她什麼交情,用得著請帖?」
平昭真是又好氣又好笑,擲地有聲地道:「你和顧明棠什麼交情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從今天開始,她就是謝夫人了,是別人的妻子,和你天各一方,再無瓜葛!你硬要到人家跟前去現眼,也只是讓人家更加厭煩你罷了。」
陸獻音一下被這話戳中了心坎。這群人,一個個全都反了,全都要和他作對。
他斜眼怒瞪平昭,氣得額頭青筋暴起:「朱平昭,我真是給你臉了,這裡是侯府,我做什麼都和你沒關係,你給我滾出去!」
又轉頭對著一旁的來旺吼道:「再不去給我備馬車,信不信我把你們一個個全都發賣了!」
來旺渾身一凜,應了聲「是」,剛踏出一隻腳,便聽見一道十分清脆響亮的巴掌聲。
只見平昭揚起巴掌,不由分說地朝陸獻音重重打了過去。
「啪」地一聲,陸獻音的臉上立即出現了一個醒目的巴掌印。
在場眾人都驚呆了,陸今禾更是嚇得臉色發白,捂著嘴發出一聲驚呼。
平昭打完這一巴掌,眼眶都泛了紅:「陸獻音,你還有沒有點良心?你娘還躺在病床上,你卻為個不要你的女人在這兒要死要活的。我今兒過來攔你可不是為了你,是為我乾爹乾娘!真不知道他們上輩子做了什麼孽,才生了你這麼個豬狗不如的東西!」
陸獻音怔愣半晌,摸了一下自己的臉,冷笑道:「朱平昭,你敢打我?」
平昭哽咽道:「你若早些清醒,我又何苦打你?」
陸獻音氣得呼吸都重了,怒目而視,眼神極為狠厲。
「哥哥姐姐,你們別吵了。」
陸今禾見勢不好,欲上前勸阻,突然想到什麼,以手支額,身子微微一晃,不過片刻,便一頭暈倒在雪地里。
「不好了,小姐暈倒了!」
陸獻音一把推開平昭,一個箭步衝上前,把陸今禾打橫抱起,往屋裡衝去。
「快去請大夫!」
平昭被猛地一推,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在地。她扶著丫鬟的手站在原地,望著陸獻音的背影,想到他的絕情,不禁絕望地哭起來。
……
日懸中天時,親迎的隊伍伴隨著鞭炮聲過來了,顧家的熱鬧一下到了頂端。
謝臨今日身穿正一品的青緣赤羅裳,腰上束著玉革帶,肩上披紅,顯得身形頎長,丰神俊逸。當他從朱紅大門外緩步走進來,眾人只覺他溫和的外表下,自帶一股威壓的氣勢,令人渾身的血都凝滯了,大氣不敢喘。
顧三爺和來接親的幾位大人在前院寒暄了幾句,謝臨便按照規矩,去正堂一一拜見顧家的長輩。
沈老夫人坐在一旁看著,笑得都快合不攏嘴。
外孫女的眼光還是很好的,沒選錯人。
到了吉時,胡媽媽就給明棠蓋上銷金紅蓋頭,由顧啟背上了花轎,啟程前往謝家。
明棠坐在花轎里,聽著一路上的鑼鼓聲和恭賀聲,手心竟緊張得出了汗,感覺這場面有種說不出的隆重,比前世封妃時還讓人忐忑,神情都恍惚了。
不多時,親迎的隊伍就到了謝家的槐樹胡同,炮竹聲再度響起。
明棠在謝臨的攙扶下下了花轎,先是踩青布條,又跨了馬鞍,坐虛帳,最後才是拜高堂。
明棠蓋著紅蓋頭,除了兩隻腳什麼也看不見,只能迷迷糊糊地跟著全福人到處走。
等拜完高堂,明棠與謝臨各牽著紅綢的一端回到新房,已是雙腿發軟,頭昏腦漲。
好不容易被扶到床邊坐好,才鬆一口氣,就聽全福人笑著喊道:「新郎官,快挑蓋頭吧!」
明棠聽到這話,立即端坐好了。
緊接著,蓋頭就被挑開了。明棠眼前的視線終於開闊,仰起頭去看謝臨的表情。
他站在自己面前,溫柔地注視著自己,並沒有她預想中的驚訝,反而在自己抬起眼眸的那一刻,微微彎起了唇角,笑得十分淡然從容。
謝臨本來就長得好看,這一笑起來,更是俊美無儔,和窗台旁的龍鳳燭一樣,晃了明棠的眼,也亂了她的心神。
明棠無措地抓緊了袖口……她真的嫁給他了,上輩子想都不敢想的事,就這樣輕易實現了。
全福人笑眯眯地招手道:「該撒帳了,新郎官快別瞧了,先坐下吧,以後有的是機會瞧呢。」
新房裡圍著的都是兩家交好的世家夫人,個個能說會道,心思活絡,聞言都笑成一片。
明棠看見謝臨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坐到自己身側,連忙收回目光,感覺耳朵都紅了。
丫頭捧了盛著桂圓、核桃、栗子及金銀銅錢等物的托盤過來,幾位夫人抓了一把乾果,從新人的頭頂灑下,一邊撒,還一邊唱撒帳歌。新房裡四處洋溢著歡快和喜慶的氣氛。
明棠被一把接一把落下的乾果,砸得暈暈乎乎的,還不能低頭躲,根本沒注意到唱了什麼,只知道大約是祝福早生貴子,平安喜樂之類的。
撒完帳後,永陽伯夫人端了合卺酒來給他們喝,明棠頂著卡在鳳冠里的乾果和謝臨對飲,又吃了一口半生的餃子,
賓客們鬧了一會兒洞房,說了幾句恭祝的話,就退下去了。永陽伯夫人最後一個離開,走前還笑著提醒謝臨:「新郎官記得一會兒還要出去會賓客,別讓客人們等太久了。」
謝臨應了聲「好」,等永陽伯夫人走後,他站起身朝房門走去。
明棠以為他就這樣走了,卻見他關了門,又轉身朝自己走來,疑惑道:「大人不去會客嗎?」
「嗯,要去的。」謝臨重新坐回床上,先幫她把頭上的乾果都清理乾淨,又小心翼翼地為她摘了鳳冠,放到一旁。
沒了沉重的鳳冠壓著脖頸,明棠感覺自己呼吸都順暢了,謝臨又將手扶在她纖細的脖頸後頭,輕輕揉著。
「累嗎?」
折騰一天了,自然是累的,尤其是她的脖子,感覺都不是自己的了。只是現下被他溫暖有力的大手揉捏著,漸漸的便沒有那麼酸痛了。
「歇會就好了,大人快去吧。」
他賴在這兒不走,外頭的賓客還以為他們在做什麼呢,明棠可不想招人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