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迎的前兩天，外祖母帶著紀氏和兩個表哥沈辭沈易過來了。
明棠去垂花門迎接她們，外祖母一見到明棠，就拉著她的手說：「我給你表舅寫信說你和謝閣老定親的事，才知道原來謝閣老還幫過你表舅那麼大的忙。你這孩子，是怎麼認識人謝閣老的？給我的信里，一句話都不說，叫我猜半天。」
明棠握著外祖母的手，解釋道：「是先前父親和伯父出了點事，我去找過他幫忙，一來二去，就認識了。」
沈老夫人拍拍她的手：「你膽子倒是大，還敢私下結交一品大員，虧我還擔心你嫁過去把握不住謝家，現在看來，是我多慮了。」
明棠笑了笑，又陪外祖母去拜見顧老夫人。
顧老夫人現在身體不好，明棠她們進來的時候，她正半躺在床上，由潘氏一勺一勺地餵她喝藥，整個人都消瘦了不少。
府里要辦喜事，她身上卻一絲喜色也無。
十六年了，沈老夫人除了過來祭拜女兒，再沒和顧老夫人見過面。
每次見她總是沒好臉色，這次見到她，心裡雖含著恨意，臉上卻帶著淡淡的笑容，好似在耀武揚威。
「聽說最近親家母一直在臥床喝藥，真是辛苦。您可要千萬保重身體，後天棠棠出嫁，可別爬不起來了。」
顧老夫人盯著她，語氣嫌惡：「生老病死乃是常事，我有這麼多兒孫伺候，再苦也能熬過來，不勞您費心。」
沈老夫人冷冷一笑，什麼都沒說，牽著明棠的手出去了。
「她倒是要強了一輩子，都到這種時候了，還在做改換門庭的春秋大夢。我告訴你，這顧家很快就要沒落了，你嫁去謝家，一定要儘早給謝閣老和自己生兩個大胖小子，才能站穩腳跟，明白麼？」
明棠挽著外祖母的手走在湖邊，望著湛藍的天色，發出一聲嘆息。
顧家，的確是要沒落了。不單是顧三爺被貶知縣，顧大爺的恩師禮部侍郎徐長渭也因受靖遠侯牽連，被貶袁州通判。顧大爺如今在朝堂上是舉步維艱。
馬氏這一個月來，總是明里暗裡地和她說她大伯多麼不易。
明棠淺笑著道：「外祖母，謝閣老要是在意這些，也不會這麼多年都不娶了。」
沈老夫人心想這孩子怎麼就不明白，直皺眉頭：「他不在意，你才越是要生。先不說謝家還有一個謝老夫人和那麼多弟媳，你不生，哪天等謝閣老去了，或是要分家了，你連家產都分不到幾個子兒！難道等你老了，還要靠你那個養子不成？」
都那麼大了，靠得住麼？
明棠忙道：「好了好了，我生就是了。」
她不知道謝臨是怎麼想的，但她還挺想要一個自己的孩子的。
上輩子，她嘔心瀝血地撫養朱佑炆，在他身上傾注了全部心血。
結果養出了一匹白眼狼，還把自己害死了。以至後來一看到八九歲的小男孩就心有餘悸。不知道如果是自己的親生孩子，還會這樣嗎？
明棠覺得自己想得太遠了，都還沒出嫁呢。
走到清梧院外，沈老夫人忽然停下來，撫摸著明棠的臉龐，喉中似有哽咽：「棠棠，她們嘲笑外祖母沒有親兒女在身邊盡孝，外祖母只知道，有你這樣的好孩子向著外祖母，就夠了。今後，你一定要好好的，知道嗎？」
明棠見外祖母眼中閃著淚光，感慨萬千，一把抱住她，柔聲道：「放心吧，外祖母。」
到了親迎這天，天還沒亮，胡媽媽就帶著幾個小丫鬟來把明棠叫醒了。
明棠閉著眼坐在梳妝檯前打盹，由秋月給她上妝描眉，估摸著差不多了才睜開眼，卻被鏡子裡的白面饅頭嚇得從椅子上跳起來，生生嚇精神了。
秋月忙按住她：「還沒好呢，小姐別動，就是要這樣化，才顯得隆重呢。」
是麼？
明棠卻覺得怪嚇人的，拿著小銅鏡左看右看，也沒給看順眼。
這妝化得，都不像她了，幸好一會兒蓋了紅蓋頭才出去……謝臨看見她這幅模樣，會不會以為自己娶錯人了？
想想還挺有趣的，明棠還從來沒有見過謝臨受驚嚇的樣子呢，他這人素來老成持重，泰山壓頂都能面不改色，今兒就好好給他一個「驚喜」。
上完妝，馬氏領著全福人永陽伯夫人來給明棠梳頭。
永陽伯夫人是馬氏二嫂的嫡母，年逾七十，雙親健在，子孫滿堂。生得一副福相，眼睛笑眯眯的，一邊梳頭，還一邊說了好長一段吉祥話。
天亮後，顧家宴請的賓客陸續過來了，顧惜苒懷著身孕，也從甄家回來送明棠出嫁。
明棠待在房中哪都去不得，便摸著顧惜苒的小腹，和她說話：「大夫怎麼說？胎相可穩？」
顧惜苒道：「大夫說挺好的，」
雖然還未顯懷，但顧惜苒眉眼間已有為人母的慈愛。
明棠點頭道：「那就好。」
顧惜苒忽然道：「方才我去給父親請安，碰見齊國公了。」
明棠愣了愣，移開目光，又聽見她道：
「國公爺說，今日姐姐出嫁，他本該來親眼看你一眼的，可惜是來不了了，就托我把這個帶給你，希望你能戴著它出嫁。」顧惜苒從丫鬟手中接過一個花梨木盒，交給明棠。
明棠打開盒子，是滿滿一盒金光閃閃的赤金寶石簪子，用的似乎還是上回她沒收的那顆紅寶石。她心情很複雜，想了想，還是把盒子合上了。
「算了，頭都梳好了，別又給弄亂了，以後有機會再戴吧。」
顧惜苒又問了明棠父親上任的事，就去找常姨娘說話了。
過了一會兒，顧明玉和顧三也來給她送別。
顧明玉自打知道明棠要嫁給謝臨，就有種不真實的感覺，現下看見明棠一身鳳冠霞帔，才意識到她真的要嫁給當朝閣老了，心裡很不是滋味，坐了沒多久就找藉口出去了。
顧三見她走了，才把他帶來的畫送給明棠。「給你的新婚賀禮，我親手畫的，畫了整整一個月才畫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