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體戶是個啥玩意?
個體戶就是個笑話,這會兒有句話很流行:「大姑娘要是想體驗生活練吆喝,就趕緊嫁給個體戶。」
意思就是大姑娘腦子沒毛病的話,是絕對不會嫁給個體戶的。
「曉影,聽到了吧?」
看夠了熱鬧,周淑華把女兒叫回家:「關月梅說的沒錯,找對象就要門當戶對,別再去找陳凡了。」
周曉影哦了一聲:「我知道了。」
周淑華瞪了女兒一眼,哼道:「跟個體戶談戀愛,同學聚會上,別人一句你對象是幹什麼工作的,你怎麼回答?」
呵呵笑了兩聲,周淑華不屑道:「都不用別人說難聽話,你自己都能尷尬死,這就是現實,自己好好琢磨琢磨吧。」
「我……」
周曉影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頹喪地低下頭。
咚!咚咚!
陳凡放下筆,還沒出聲,門就開了,李紅兵走了進來:「院子裡都傳開了,你小子真要擺攤啊?」
「擺攤也是條路子,總好過在家閒著吧。」陳凡甩了甩手腕。
「腦子裡都是漿糊吧,當了個體戶,等過些年同齡人一個個都結婚了,你還是光棍,你就知道啥心情了。」
「那不能,到那會兒,哥們就是款爺了,還怕沒姑娘。」
「真當擺攤能發財呢?」
「那得看你賣什麼了,不說遠的,就說胡同口賣滷肉的,你覺得一天能掙多少?」陳凡問道。
「十來塊錢。」
「那不就得了,別看擺攤不體面,但做好了肯定能掙錢,這還是胡同口呢,要是去前門大街,能賣多少?」
「逮誰跟誰扯皮是吧,這事兒靠譜嗎?」
「回頭你看著就是。」
陳凡笑了下,拿起桌上的書,打趣道:「說正經的,是我姐要擺攤,哥們打算參加高考呢。」
李紅兵笑罵道:「你小子還真是二皮臉,合著剛才是逗我玩呢。」
「擺攤這事兒,真的有賺頭,回頭你看下就知道了,還有,我要高考的事兒,就沒對外說過,可別給我傳出去了。」
對李紅兵,陳凡沒想瞞著。
張建軍的機緣就落在李紅兵身上,自己跟李紅兵結交,雖說是帶著目的,但該有的真誠還是要的。
真讓人覺得你是個大忽悠,還截胡個屁啊。
聊了一會兒,李紅兵就回去歇著了,蹬了一天三輪車,早就累得夠嗆,陳凡則拿起筆繼續寫書。
翌日清早!
如同往常一樣,陳凡早早起床,拿上書一卷,往褲兜里一插,慢悠悠地往北海公園跑去,找個沒人的角落看書。
今天是周六,北海公園七點多就熱鬧起來了,不少大爺大媽都是帶著孫子孫女來的,嬉嬉鬧鬧的,沒個清淨。
陳凡起身,又往回走。
路過四十五號院時,看到門衛大爺上班了,陳凡上前散了根煙,陪著大爺閒聊,眼睛時不時地往裡瞅。
突然,一道身影一閃而過。
陳凡眼睛一亮,剛想看個仔細,人影已經消失在宿舍樓里,就是想問門衛大爺都不知道怎麼問了。
暗暗嘆了口氣,陪大爺抽完煙,陳凡這才回去。
剛跨過垂花門,又碰上張建軍和周曉影,倆人都穿著嶄新的衣服,背著帆布斜挎包,顯然是去參加同學聚會的。
「陳凡,恭喜啊。」
張建軍故意往陳凡身前一杵,打趣道:「聽說你家已經把擺地攤的傢伙事都置辦齊了,打算什麼時候出攤啊?」
「後天就能出攤了。」
陳凡一把勾住張建軍的脖子:「哥們上次說的事情,你考慮咋樣了?我跟你說,哥們最近做過調查,擺地攤是真掙錢,尤其是前門大街那一塊,一個月掙兩三百的都大把人呢。」
「還是不……」
張建軍話沒說完,陳凡就給打斷了:「哥們不誑你,一個月拿十八塊五的工資能幹啥,咱們哥倆一起擺攤,保准能幹成萬元戶。」
張建軍悻悻,掙脫了陳凡的手臂:「你上哪兒擺攤,回頭我去瞅瞅,今兒不行,同學聚會,我得趕過去了。」
「前門大街,你來看唄,哥們請你下館子,還是那句話,賺錢要趁早,拿十八塊五的死工資沒意思。」
「行,明兒見。」
張建軍勉強地笑了下,等出了門才啐了一口:「陳凡這人可真逗,幹個體戶還干出優越感來了。」
「人各有志,說不定他真能發財呢。」周曉影嘆了口氣。
「擺攤能掙幾個錢?都是養家餬口呢,能發財的活兒,那叫投機倒把,搞不好哪天就進去了。」
「興許吧,走了。」
周曉影沒有多說,但陳凡的選擇,確實讓人失望,甭管掙沒掙錢,個體戶總歸是不體面的。
陳凡是一點也不在乎。
時代的偏見而已,等個體戶賺了錢,成了款爺,誰還敢小看?
尤其是八五年以後,個體戶搖身一變,成了最受歡迎的職業了,反倒是工人,掙的還是三瓜倆棗。
陳家這邊,已經忙活開了。
張雲澤也在這邊住下來,一大早就跑京郊農村收地瓜、花生去了,傍晚就扛回來兩大麻袋,全家人都跟著剝花生殼。
夫妻倆都是有主意的,忙活了兩天,準備齊全之後,就蹬著三輪車去前門大街擺攤了。
頭一天,夫妻倆不好意思叫賣,業績少得可憐。
陳凡忍不住吐槽:「我說姐,平時你那大嘴子一張,不挺能擺活的嗎?麻利兒著呀,怎麼變沒嘴兒葫蘆兒了。」
第二天情況就好了,夫妻倆回家一盤帳,掙了四塊錢。
陳敏掰著指頭就在那數,一天四塊,一個月一百二,一年……
陳凡忍不住揶揄道:「賺錢賺抽抽了,算數都不會了?前門大街那麼多人,才掙四塊錢,擱這侮辱風水寶地呢。」
陳敏不忍了,抽了弟弟好幾下。
汝聽,人言否!
老爸五級木工,工資才五十七呢。
話又說回來了,前門大街人流量確實大,掙四塊錢還真不多,畢竟是兩口子呢,也就掙個工資而已。
用弟弟的話說:你倆現在是做生意,要想著掙個工錢,還不如去打零工呢,人工也是成本。
接下來的日子,兩口子更勤快了,掙錢也越來越多。
陳凡和往常沒多大區別,每天忙著寫書和複習,唯一的變化就是去四十五號院陪門衛大爺的聊天時間變長了。
幾天下來,跟老頭兒都混熟了。
讓他鬱悶的是,那天驚鴻一瞥的身影再沒出現過。
陳凡都有些著急了,琢磨著等時機合適了,就跟老頭兒提一下,進去裡邊轉轉,把那道身影找出來。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就到了四月十五這天。
人民文學出刊了。
關月梅等這一天好久了,大清早就跑報亭買了一本,直接就翻到《最美的青春》那一頁,看著書名下的署名,嘴角揚得高高的。
就是回到院子裡,嘴角也松不下來。
「月梅,啥好事啊,瞧把你樂的,嘴角都快咧到後腦勺了。」
院子裡一如既往地熱鬧,婦女們正在石榴樹下聊天呢。
關月梅這高興樣兒,就瞞不住人。
關月梅也沒想瞞著,看到周淑華也在,嘴角就翹得更高了:「沒啥,剛想到些高興事兒了。」
「啥高興事啊,說來聽聽。」
「還不是我家小凡鬧的,沒事愛寫點東西,沒成想被人民文學看上了,這不上雜誌了。」關月梅揚了下手裡的書。
「哎呦誒,你家小凡這是蓋了帽兒,寫的啥啊,我瞅瞅。」
「你看唄。」
關月梅翻到《最美的青春》遞過去:「我也還沒看呢,聽小凡說寫的是下鄉插隊的事兒,也不知道這插隊有啥好寫的。」
婦女接過雜誌:「最美的青春,作者陳凡,這是人民文學呢,一級刊物,你家小凡夠可以的。」
「也就鼓搗點兒嘎七馬八的事兒,頂多算有了個正經出身,以前我還擔心沒個正經工作,將來不好找對象呢。」
關月梅特意瞥了眼周淑華,暗道:「老娘這口氣憋了半個多月,可算是痛快了,讓你丫嘴賤。」
「那不能,小凡都成作家了,將來找對象還不容易。」
「怕是也不容易。」
關月梅嘆了口氣,惆悵道:「找對象這事兒,還得工作對口才行,你說這搞文學的女生能有幾個。」
「……」
您擱這兒嘚瑟吧?
換成平時,非得給她來一句:瞧你這一嘴的爐灰渣子,能說人話嗎?嘛玩意呢,還想找個女作家,你配嗎。
尤其是周淑華,聽到這話就跟吃了屎一樣難受。
前些天自己還打趣陳凡,說他當個體戶找不到對象呢,關月梅這會兒是吃西瓜去籽,還挑上了。
即便如此,她又能說啥呢?
文章都上人民文學了,這是真能耐,還不允許別人嘚瑟幾句?
關月梅才不管其它人咋想的,自打兒子回城沒工作,自己可沒少被擠兌,今兒就要把這口氣出了。
看到周淑華渾身難受的樣子,關月梅心裡別提多暢快了。
讓你丫嘴騷。
關月梅可沒忘記,那天早上周淑華對兒子說的那句:曉影她們一起去聚會的,都是有工作的,你去了也尷尬。
想了下,關月梅又說了一句:「淑華啊,你以前在文化宮上班,認識的都是文化人,有合適的給我家小凡介紹一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