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黑忘鳥(續)

  雖然尹泰熙滔滔不絕地講解著,但他的三個手下卻像是沒聽見一樣,依然沉浸在震驚之中。毛線帽男人一會兒揉眼睛,一會兒掐自己的臉,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小滑頭和光頭則完全傻了眼,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看來尹泰熙的「驚喜表演」非常成功。

  尹泰熙沒有理會他們的反應,繼續說道:「不過,我不這麼認為。夜晚,是污穢的,是罪惡滋生的溫床。大多數見不得人的勾當,都是在夜晚發生的。你會看到不該看到的東西,會知道不該知道的事情……所以,忘記夜晚,並不是什麼壞事,反而是一種幸運,不是嗎?」

  三隻紙鳥一動不動地停在他的手心,仿佛被施了定身法。尹泰熙緩緩抬起手臂,將手背伸到紙鳥面前。神奇的事情發生了,三隻紙鳥竟然輕輕地扇動翅膀,在他手背上跳躍起來,然後,乖乖地停在了他的手背上。

  「好了,小混混們,表演結束了。」尹泰熙打了個響指,三隻紙鳥立刻收起翅膀,蜷縮成一團,仿佛隨時準備起飛。他用拇指和中指輕輕一彈,發出清脆的響聲。

  「以儺者的名義,沒收你們的夜晚。」他漫不經心地說道。

  話音剛落,三隻紙鳥便像離弦之箭一般,向三人飛去。三人嚇得魂飛魄散,一邊揮舞著手臂,一邊驚恐地大喊:「什…什麼東西?!」 「啊…走開!走開!」

  三隻黑忘鳥分別飛到三人的頭頂,用尖銳的鳥喙,狠狠地啄著他們的頭皮。雖然只是紙做的鳥喙,但他們卻感覺像是被真鳥啄了一樣,疼痛難忍。這一切都太不真實了,他們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三人拼命地掙扎著,想要趕走紙鳥,但他們的動作卻越來越遲緩,視線也越來越模糊,雙腿開始發軟。很快,他們便一個接一個地癱倒在地,失去了意識。

  三隻黑忘鳥完成了任務,飛回到尹泰熙身邊,停在他的掌心。它們張開鳥喙,發出「咔咔」的叫聲,然後,吐出三顆黑色的珠子,只有米粒大小。這些珠子,是他們這一晚的記憶。

  「辛苦了。」尹泰熙溫柔地撫摸著紙鳥,紙鳥們像是聽懂了他的話一樣,用鳥喙輕輕地蹭著他的手掌,發出「啾啾」的叫聲。黑忘鳥只能提取一個晚上的記憶,而且只能使用一次,所以,每個人只有一次機會被黑忘鳥「洗腦」。

  雖然黑忘鳥是一次性用品,但它的效果卻非常強大,是處理意外事件的最佳選擇。尹泰熙緩緩握緊拳頭,將三隻紙鳥捏成粉碎。他越過昏迷的手下,走到燃燒的汽油桶旁,將紙鳥和珠子扔進了火堆。熊熊燃燒的火焰,很快便將它們吞噬殆盡,化作灰燼。

  「這次的紙鶴,好像比以前更可愛一些。」尹泰熙看著跳動的火焰,喃喃自語道。「有點可惜了。」

  他轉身離開了廢棄工廠。

  工廠倉庫內,一片漆黑。金成勛盤腿坐在角落裡,閉目養神。突然,他猛地睜開眼睛,感覺到有人來了。他已經在這裡待了幾個小時了,把所有的手下都趕了出去,一個人靜靜地等待著。

  他死死地盯著倉庫大門,就在這時,木門發出「吱呀」一聲,緩緩打開。一個戴著面具的男人,出現在門口。與他的手下不同,金成勛並沒有表現出任何驚訝。

  「你是誰?」他沉默了許久,終於開口問道。但男人並沒有回答,面具下的眼睛裡,閃爍著莫名的笑意。

  「我問你是誰!」金成勛提高了音量,語氣中帶著一絲不耐煩。

  「你為什麼要選他?」尹泰熙沒有理會他的問題,反而質問道。還沒等金成勛反應過來,他又接著說道:「主景建設最近正在開發高爾夫度假村項目,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他們雖然是新成立的公司,但卻獲得了政府的投資,成功拿下了這個項目。現在,他們正在夷平山頭,大興土木。」

  金成勛一言不發,只是冷冷地看著他。

  「但是,他們好像動錯了地方……他們挖到了不該挖的東西……」尹泰熙說著,緩緩抬起手,撫摸著面具。「在動工之前,應該先祭拜山神,或者用符咒鎮壓邪氣,但主景建設的社長,顯然沒有把這些放在眼裡。那些老牌的建築公司,都會做這些事情,以防萬一。但對於年輕人來說,這些都是迷信,根本不值得一提。結果,就出事了。主景建設的少爺,從小體弱多病,魂魄不穩,很容易被邪祟入侵。山神失去了棲身之所,便附身在一個路過的人身上,然後,趁機奪走了孩子的魂魄。」

  他頓了頓,

  尹泰熙說完,摘下面具,露出真容。昏暗的月光,照亮了他那張俊美如畫的臉龐。

  「這就是我的劇本,你覺得怎麼樣?」尹泰熙問道,嘴角帶著一絲戲謔。

  金成勛看到他的臉,頓時愣住了,然後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尹泰熙毫不畏懼地與他對視,金成勛沉默了片刻,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精彩,泰熙大人。」他說著,單膝跪地,低下頭。

  「還行吧,我一直都很厲害。」尹泰熙用手撥了撥被面具壓住的劉海,嘴角微微上揚。他將手中的面具遞給金成勛,示意他拿著。金成勛恭敬地接過面具。

  「我等了很久,還以為您出了什麼事。」

  「是嗎?路上耽擱了一會兒。」尹泰熙輕描淡寫地說道。

  「那…您的假期申請批下來了嗎?」

  「當然,也不看看是誰出的主意。」尹泰熙挑了挑眉,語氣中帶著一絲得意。這件事,必須由首席儺者尹泰熙親自出馬才行。而且,他還必須「恰好」不在儺禮廳,並且是「被逼無奈」才答應幫忙的。這是一個完美的劇本。

  「我聽說石珠蓮部長很難對付,您竟然能騙過她,真是厲害。」金成勛由衷地讚嘆道。

  「我跟她認識多少年了?她最在乎的就是她的手下。如果這件事處理不好,她的手下們就都得捲鋪蓋走人,她怎麼可能坐視不管?但她又是一個多疑的人,不會輕易相信別人。所以,在這種情況下,她只能選擇一個她絕對信任的人,而且這個人還必須能保守秘密。你說,她還能選誰?」

  「當然只有泰熙大人了。」金成勛心領神會地回答道。尹泰熙笑了笑。

  「你很聰明。」

  「您過獎了。」

  尹泰熙拍了拍金成勛的肩膀,笑著說道:「辛苦了,出來吧。」他知道,附身在人類身上這麼久,金成勛肯定很累了。

  「你怎麼會選他?那些混混,整天打打殺殺,身上都是污穢之氣。」尹泰熙皺了皺眉,似乎對金成勛的選擇不太滿意。

  「沒辦法,時間太緊了。」金成勛無奈地解釋道。為了配合尹泰熙的休假時間,他們必須儘快行動。他隨便找了一個人附身,結果卻被那些小混混盯上了,害得尹泰熙不得不親自出馬,解決那些麻煩。

  金成勛準備離開那具身體。如果他直接離開,那具身體可能會受傷。為了避免傷害到這具借來的身體,他慢慢地躺在地上。

  「直接出來吧,那些小混混,就算受傷了也活該。」尹泰熙毫不客氣地踢了金成勛一腳。

  「要不,我再打斷他一隻手?」尹泰熙挑了挑眉,語氣中帶著一絲威脅。

  「……」金成勛一臉無奈,雖然他是被強行附身的,但也不能這麼對待他吧?尹泰熙雖然平時很溫柔,但有時候也會表現出冷酷無情的一面。

  「開玩笑的,現在打斷他的手,你也會疼。」尹泰熙看著躺在地上的金成勛,嘴角勾起一絲笑意。

  金成勛閉上眼睛,一縷黑煙從他的胸口緩緩飄出,在空中凝聚成一個模糊的人形,然後,慢慢地站了起來。金成勛的身體,頓時癱軟在地,失去了意識。

  從金成勛體內出來的,是一個長發飄飄,身穿古裝的年輕男子。他每走一步,身上的絲綢長袍便會隨風飄動,顯得格外飄逸。他的身材健碩,但與尹泰熙、金成勛以及那三個小混混不同的是……他沒有影子。

  長發男子,名叫佩賢,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尹泰熙的情景。那時的尹泰熙,還沒有成為儺者,年紀比現在小很多,個子也不高。他看到 佩賢 後,並沒有像其他孩子一樣,嚇得落荒而逃。那些孩子,一開始都以為他是人類,但看到他沒有影子後,便會嚇得魂飛魄散。但尹泰熙卻不一樣,他只是好奇地看著 佩賢,沒有表現出任何恐懼。

  佩賢 是一個擁有靈智的鬼魂,也就是所謂的「靈鬼」。鬼魂分為三種。

  第一種是怨鬼,也叫惡鬼。他們因為生前的怨恨和執念太深,無法離開人世,所以會留在人間作祟。他們有明確的目標,會故意傷害人類,給人間帶來災禍。大多數靈異事件,都是由怨鬼引起的。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的怨氣會逐漸減弱,最終失去理智,忘記一切,只剩下本能的欲望。

  當他們忘記了自己是誰,忘記了自己為什麼要留在人間,漫無目的地遊蕩時,就變成了第二種鬼魂,也就是所謂的「遊魂」。遊魂沒有理智,也沒有完整的形態,很容易辨認。他們沒有自我意識,行為舉止像野獸一樣,沒有惡意,但好奇心很強,喜歡惡作劇。

  第三種,就是像 佩賢 這樣的靈鬼。靈鬼非常罕見,數量也很少。他們擁有完整的理智,外表也和普通人一樣,但他們已經忘記了生前的記憶,只剩下鬼魂的意識。

  靈鬼,是生前擁有強大鬼力的人死後,留在人間的魂魄。與怨鬼不同,他們不是無法離開人世,而是選擇留下來。他們和怨鬼、遊魂的共同點是,都沒有影子。

  儺者們每天都要和鬼魂打交道,所以他們已經養成了一個習慣,那就是在見到陌生人的時候,先看對方的腳邊有沒有影子。遊魂很容易辨認,但怨鬼和靈鬼,卻很難與人類區分。

  大多數儺者,都對鬼魂懷有深深的敵意,這是一種源於他們自身經歷的創傷。他們曾經被鬼魂折磨,那些痛苦的回憶,就像烙印一樣,深深地刻在他們的靈魂深處。所以,他們才會對鬼魂趕盡殺絕。當然,也有一些經驗豐富的儺者,會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年輕的儺者,大多對鬼魂充滿厭惡。

  但尹泰熙卻不一樣。他似乎並不在意對方是人是鬼,在這方面,他是一個異類。他身為祝役部的首席儺者,卻和靈鬼 佩賢 關係密切,這在其他儺者看來,是不可思議的事情。雖然他們是在尹泰熙成為儺者之前認識的,但尹泰熙成為儺者後,對 佩賢 的態度依然沒有改變。

  這件事,除了尹泰熙自己,其他人都不知道,包括石珠蓮部長。

  「孩子在哪兒?」尹泰熙問道。

  所以,這次的事件,只有尹泰熙才能做到。佩賢 從金成勛體內出來後,將從醫院偷來的兔子玩偶遞給尹泰熙。孩子的魂魄,就在玩偶里。這個玩偶,是孩子最心愛的玩具,陪伴了他好幾年,已經成為了他靈魂的一部分。

  「我會把孩子送回去的,你回去休息吧。」尹泰熙一邊說著,一邊撫摸著玩偶。

  主景建設因為挖到了不該挖的東西,導致孩子的魂魄被山神奪走,這件事到此為止。當然,真相是,孩子的魂魄並不是被山神奪走的,而是被 佩賢 偷走的。而這一切,都是尹泰熙指使他做的。所以,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尹泰熙,解決問題的人也是尹泰熙。反正他是首席儺者,沒有人會懷疑他。

  「石部長沒說什麼嗎?」佩賢 問道。尹泰熙笑了笑。

  「她能說什麼?她只是抱怨我為了找個人,竟然休假兩個月,太不像話了。」